燕雨真一向自负美貌无人能敌,听闻那害人的邪祟专挑俊男下手,就主动请缨做饵。
果真寻到了祸源——当地的土财主王家。
之后江寒溯率众清剿王家,恰好遇见了李锦绣,见他既不似王家的走狗,也不似尸毒攻心,药石无灵。便从燕雨真鞭下将人救了,一道儿带至了客栈。
得知这一切后,李锦绣脑子懵懵的,需要时间好好缓缓。
等嗓子好了,终于能说话了,李锦绣决定主动出击。哪怕泼天污水倒他身上,以他伶俐的口齿,定能为自己辩白出一片天地。
李锦绣头一个就去找了昔日视他为眼珠子的二师兄。却恰好撞见了令他如鲠在喉的一幕:
“不是喜欢装李锦绣么?那就接着装啊!”燕雨真面色冷峻,一鞭一鞭,狠狠打在被绳索捆在木架上的男人。
每一鞭都夹杂着凌厉的劲气,与其说是鞭挞,不如说是削皮挫骨,能在人身上留下一条两指宽的血痕,深可见骨。
“以下犯上,欺师灭祖的孽障,也有人敢冒充?”
“收获很大罢,李锦绣曾经在修真界有那么多姘头呢,他为人风流,在外欠下不少风流债,你冒充他,玩过几个人啊?”
燕雨真言辞冷冽,一鞭鞭把人往死里抽,那人已经气息奄奄,浑身鲜血淋漓,看不出一点点人样了。可燕雨真还是不肯放过他,更用力打碎他的手骨,肋骨,腿骨,就用一条鞭子,将人生生解体似的,打成一滩烂泥。
直到听见流火的声音,李锦绣才恍如梦醒,整个人摇摇晃晃,像是风中残烛,面色煞白一片。
“啊,你怎么在这?”流火惊问,“不是让你老实在房里待着?谁让你乱跑的啊。”说着就上前要将人带回去。
李锦绣愣愣怔怔,被抓着往前失神走了两步。
很快就停下了。
他听见燕雨真在训话。
说什么,一律不许再提李锦绣,还称呼他为师门弃徒!
还说,再抓到冒充李锦绣之人,不必通知宗主,直接绑了来,燕雨真要亲自审,无论真假,抓到就活活打死。
听着二师兄一口一声骂他孽障,师门弃徒。
李锦绣顿时舌头一片冰凉。脑中如雷劈下,嗡嗡作响。整个人摇摇欲坠,怎么都站不稳了。
这还是他二师兄吗?
二师兄从前待他可好了,总是一口一声阿锦地喊他。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想到他。
无论何时都会护着他,哪怕他闯祸了,师尊要打要罚,二师兄都会争抢着代他受过。
连逛青楼这种触犯门规,铁定会被师尊狠打的事,也只有二师兄愿意陪他。
怎么死去活来一回,二师兄就不喜欢他了呢?
曾经的阿锦在二师兄口中,什么时候成孽障了?抓到就打死?
我重生,是为你们而来,结果……抓到就…就打死么?
还祸根……上一个骂李锦绣是祸根的人,被燕雨真踩着脸,扭着手臂,一根根掰断了手指。
“任何人都不许诋毁阿锦!”
“欺他就是欺我!”
“算什么东西?也敢欺到我师弟头上!”
这些话还历历在耳,可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。
当二师兄高他一头的身躯向他逼近,看他的眼神跟看狗一样,还冷肃问他出来作甚的时候。
李锦绣结结巴巴:“散,散心。”
“是散心而不是逃跑?”燕雨真冷笑,“逃跑会被打断腿的。”
见面前的小白脸瞬间睁大了眼睛,一副“你胡说,我不信”的表情,燕雨真勾了勾唇,“不信的话,咱们可以试试。”
李锦绣摇头,面色发白。他不信燕师兄真的会打死他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燕雨真道,“说实话,胆敢有半字假话,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!”
“李……”
“嗯?”燕雨真眸色沉沉,神情瞬间变得很恐怖,“什么?”
“……”李锦绣心里更难受了,支支吾吾半天:“李,李,李小山……”
“结巴?”燕雨真脸色缓和了些。
“不是。”
“你是王家的人?”
“也不是。”
“害过人没有?”
“没。”
“抬头看着我,再说一遍。”燕雨真的声音骤然拔高,“手上沾过人命么?”
李锦绣鼓起勇气,仰头直视那双熟悉的深邃眼眸,心尖涩涩的,“我连杀鸡都不敢。”
“哼,没出息。”燕雨真似笑非笑,盯着被人拖走后,残留一地的血,“清洗干净,任何人都不得在宗主面前提及。”
“是,师兄!”几名弟子领命。
“多亏你傻人有傻福,否则早死了。”燕雨真冷笑,“别误会,哪怕是条狗,我师尊也会救。”
“……”
“李这个姓不好,以后不许姓了。”
李锦绣不乐意了:“我不姓李,那我姓什么啊?”
“随你,想姓什么姓什么,不必问我。”燕雨真盯着少年特别又漂亮的鸳鸯眼,语气骤沉,“你再瞪?”
“我没有!”
李锦绣依旧瞪着眼,他的长相很具有欺骗性,五官精致却稚气未脱,瞪眼瞧人的样子,不仅不凶狠,反而有些可爱。
他就是难受,不瞪眼,泪水会流出来。
燕雨真嗤笑一声:“缺乏管教。”
又逼问李锦绣的来历。
可问题是,李锦绣也不知道自己借的是谁的尸啊,他甚至连现在的脸是美是丑,都没有仔细看过。
只是从流火口中得知,他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,长得特别漂亮。
李锦绣装起了失忆,故作痛苦地捶打脑袋。嘴里哎呀哎呀的。
“燕师兄,我瞧他不像装的,不如让他再休养两日看看?”流火本是外门弟子,去年因为表现好,才升至了内门弟子,如今都能跟着宗主一道下山办事了。对燕雨真非常敬畏,说这话时,拱手弯腰,姿态很低。
燕雨真冷笑:“你最好是真傻!”
接下来的三天里,人间阴雨绵绵,别说是出远门了,就是在客栈里待久了,浑身的骨头都跟浸水似的难受。
李锦绣的处境不算好。
整日被关在房里,就跟犯人似的,除了一日三餐流火过来给他送饭,就只有燕雨真偶尔来看他几眼,眼神依旧像看狗,言语之间也多是试探。
李锦绣会装傻,问他什么他就哎呀哎呀,要么就阿巴阿巴,几次之后燕雨真对他下了断言:“这种傻子就是治好了也会流口水。”
流火特别惋惜地“啊”了一声,哭丧着脸:“长得白白净净跟小姑娘似的,怎么能是个傻子呢,要不然再治一治,流点口水也没事,他脸好啊。”
燕雨真看了流火一眼,流火就不敢说话了,低着头非常老实。
这几日燕雨真已经四处打听过了,可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小白脸的来历。又鉴于这个小白脸当夜穿着一身红衣,当地人得知后就一口断定是被王家主从外地掳来当小妾的,这种事老王家常干。
看到小白脸画像时,那百姓拍着手,言之凿凿道:“长这么俊!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!”
王家主死相极惨。那天晚上只有这个小白脸和王家主待在一间房里。燕雨真觉得这个小白脸来历有点不简单,便询问师尊如何处置。
“静观其变。”这是师尊的原话。
燕雨真不喜欢那个小白脸,挖坑似的说:“师尊医者仁心。”
“我既能救他,就能杀他。”江寒溯非常平静,将清余毒的药方交到燕雨真手里,“药苦,找人盯着他喝。”
……
上回之后,师尊就没来过了。
李锦绣想见师尊。
迫切地想问师尊,真的不要锦绣了吗?
可燕雨真信不过他,吩咐流火看紧他,要是敢跑就绑起来打断腿。
可越不让他见师尊,他越想见。
李锦绣就趁人不备,偷偷逃出房门,跟店小二打听,得知师尊住在哪间房后,就悄悄溜了过去。
原本打算规规矩矩敲门,谁曾想瞥见有人过来了,做贼心虚之下,就从二楼走廊的窗口跳了出去。黑灯瞎火爬上了一旁的歪脖子老树,踩在房顶上,手脚并用慢慢挪。
饶是李锦绣已经爬得非常小心了,还是被房里的师尊发现了,一簇灵光就将他打落下来。
轰隆一声。
李锦绣就跟一堆瓦块一同跌落房中,顾不得揉胳膊揉腿,灰头土脸爬了起来,刚想说明来意,迎面一件外袍袭来,劈头盖脸将他盖得严实。
隐约嗅到熟悉的檀香,是师尊的气味。
来不及感慨师尊的准头一向这么好,闭着眼都能精准将他打落高空,下一刻燕雨真就带人闯了进来。
李锦绣忙拉下衣袍,就看见一袭白影站在山水屏风后,长发披散,修长的手指捻着衣袍边缘,慢条斯理穿好了衣服。
屋里水雾氤氲。
江寒溯的侧颜落在屏风上,清秀绝伦,像是一幅水墨画,看不出喜怒。即便隔着屏风,李锦绣也清晰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气势犹如磅礴的洪流,瞬间将他锁困在原地。
明明师尊一字未说,却让他有了立马跪下的冲动。
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后的衣衫。
就因为这事,李锦绣被看得更严了。
虽然师尊没有因此怪罪,但燕雨真倒是记恨上了。
燕雨真冷脸,说他是个不省事的混球。
流火也掐着腰,虚虚戳着李锦绣的额头,责怪他不听话!
可一看见李锦绣白净的脸,又忍不住夸他好漂亮。
李锦绣倒不觉得现在的脸有多漂亮。
他从前的脸,分明更漂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