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冰羽却独坐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。他洁白的袍子早已染了灰尘与血迹,但坐姿却依旧是极为端正的,微薄的袍子十分切合地依偎在他的身上,并无半点的不合时宜。
白皙得有些透明的手则端端正正地搭在腿上,有些黑红的袖摆在刺骨的寒风中微微浮动着。面容俊朗,犹如幽暗辰光中的一抹皓月。只是他微闭着双眼,周身的气息却是极其的不食人间烟火,冷得让人望而生畏。
所以他即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种族,即便魂力超群,却也还是形单影只。沐夕在有些无语的同时,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若是他冰羽并未经历过国破家亡,或是并未独自在冰棺中沉睡那么多年,或是他的弟弟并无不知所终,他是不是即便修习了冰术,却也未必会因为心里的苍凉而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严严实实。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,却是将自己的心给彻彻底底地藏了起来。
其实他沐夕又何尝不是从深渊之中走出来的。看似刀枪不入,狡猾成性,却也只是因为世态炎凉,身世又无从选择,便只能努力地留着一份初心,在地狱恶鬼中,摸爬滚打,尽其所能,努力地得其所愿。
“能将人逼到这种境地,还真是该死”沐夕不知自己说的是谁,但他若能够活着救出爷爷的话,他必会想方设法地还冰羽一个公道。他日他若还有余力,便是想将这搅乱世间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也未尝不可。管他是谁!
想到这沐夕本就漆黑的眸子似变得更加幽深起来。他本性本是正直,但自骸兽村爬出后便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了。许是,世人亦可正,也亦可邪,不过是在一念之间罢了。
“小胆,你跟我说说血国是怎样嗜血如痴,杀人如麻的。冰蓝族又是怎样被屠杀至此的。你说清楚些,将来我若有一日回了故土,也好融入其中,本本分分地做个恶魔”沐夕又坐正了些。他控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气,以至于听在西夂的耳中,还带着那么一丝的玩笑。
但无论他多想隐藏,趴在他国盾之中的西夂却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话语中的自嘲,还有不甘。
西夂怔了怔,低沉着嗓音道:“小东西,听到的看到的未必是真的。血国人,苒国人,还不都是人,还不是都长着一个鼻子两只眼。谁会喜欢杀人,谁又会没事闲地想做恶魔。若真的成了恶魔,那就是被逼出来的。”
沐夕道:“难不成还另有隐情?那血国刚出生的婴孩需饮一人血为祭,又怎么解释?我沐夕若真的从一出生就罪孽深重的话,又岂是三两句就能洗得干净的”
“那都是屁话!你难道没听说过歃血为盟,只许他们喝血饮酒交友,就容不得他人的国家有自己的习俗了?血国人喜红色之物,血在血国便是圣物,所以拥有高贵身份人的血便象征着永生。所以每每家中有了孩童,便会在第一时间被父母带到家中最有权威,血统最纯正的人身边求一滴血。将他滴到孩子的眉心上,孩子就会受到那人的庇护,将来就会长命百岁……不过是像其他国家向那些光头和尚求福一样,到了他们的口中怎就变成了饮血!”
“……习俗?”沐夕怎么都没想到,西夂的说法跟其他人会大不相同。血国的罪恶沐夕已经听得太久了,以至于便信以为真,仿若事实一般。而今却在西夂的口中成了习俗?沐夕突然觉得很可笑,正所谓众口铄金,这谁真谁假,谁是谁非,还真是不好说了。
西夂逐渐也认真了起来,继续道:“小东西,血国的术法之所以以血为魂术,是跟鬼主幽冥有关。血国的史书上曾记载,幽冥乃来自幽冥界,可号令世间所有恶灵为己所用。但冥界地界不算广阔,随着恶灵越来越多,最后达到了无从安放的地步。
幽冥便不得不来到人界开疆扩土。他将那些能度化的恶鬼重新抛入了轮回,不能度化的则留在身边再世为人,继续度化。久而久之身边的人越来越多,便有了血国。而为了约束自己的族人,他便开创了血术。这血术虽阴邪了些,但原本却是以恶制恶,用对付血国,人对付恶灵,最为有效的方法。就是不知怎么的如今被用来对付人类了”
沐夕的手在腰间的黑泥鳅上来回摩擦着,道:“看来你是去过血国了。听闻血国在血帝身死之前被他封印并隐藏了起来,现在似乎是……不知所踪”
国盾之中的西夂顿了顿,而后将声音压小了些,似是生怕会将什么惊醒一般,小声道:“血国我自然是去过的,只是他们本质上好斗,其他的跟其他国家的人也没什么区别。血国曾经一直都是在封闭之中,只是一年之中会开放那么一两次,却只能进不能出。我曾因为好奇溜进去过,在里面待了几年,后来不知为何血国的大门却突然大开,韦卡勿恶还趁机带了人从中鱼贯而出,以至于本就混乱不堪的魂术大陆,被搅得更加迷乱。”
沐夕摩擦黑泥鳅的手亦是停了停。他自是记得那敷着白绫,白绫染血,周身充满了邪气的男子。若不是他自己怕是已经死在了陀罗山上了。但毋庸置疑,他救自己又绝无可能是因为慈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