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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第四幕 面具之下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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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听这话,舒梅尔吓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。“大人,可别害了我,叫修女打死!”他哭笑不得。“那是圣母像,怀里抱的是耶稣,是圣子!可不是画得像就好的!”

叫一个犹太人解释这东西,真为难他,亚科夫想。尤比终于被说服,歪着嘴不再说话。三人就快走出门去,却听见吉安妲嬷嬷在身后笑着叫住他们。亚科夫心里一紧。刚才的话被这耳朵灵敏的女人听去多少?

“看来您的身体好多了。谢谢你们的好意。想帮忙的话,也有你们能做的事。”吉安妲嬷嬷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堆得像花瓣。“快到圣诞节,总要做点准备。装点教堂,抄写书本,安排活动,瞧瞧想做些什么。一能打发时间,二能叫病人也心情愉快些。”

三人面面相觑。“…那我和舒梅尔能去找些书看吗?”尤比谨慎地问。“绝不打扰修女们。”

吉安妲嬷嬷点点头,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。亚科夫想起帕斯卡尔也曾这样对他笑过,不知怎的叫他不寒而栗,像是脸上的铁面罩被看穿了。他刚想严词拒绝,却听见身边的舒梅尔长叹一声。

“嬷嬷,感谢您的宽容。”犹太人低下头,将右手放在左胸上行礼。“您真是个善良慷慨的人。”

无所事事的人反而成了亚科夫。他戴着头盔,一个人闷闷地呆在祈祷厅,看修女忙碌地照顾病人,时不时搭把手。尤比与舒梅尔跑去了图书室,不见人影,连房间里的长毛大猫都有自己的事情做,是个趾高气扬的猎手。亚科夫对护理一窍不通,被修女轻声拒绝了三次,只得捡了只木板凳,坐在个病人身边,怀揣着铁手套晾两只湿手。教堂的窗子正打开通风,叫他沾了水的手臂凉飕飕的。阳光从那照进来,却照不进他头盔里。亚科夫侧头瞧身边那被绷带缠得密实,一动不动的人。他心想,通风有什么用,风一丝都拂不到他们身上。

“兄弟。”被包裹得木乃伊似的麻风病人忽然开口。“你的侍从在布拉索夫说的话,都是真的?”

亚科夫一阵恍惚,意识到他正与自己搭话。

“我叫亨利,亨利·德朗西。”病人说下去。“我和帕斯卡尔是一个地方来的,我也是布卢瓦人。”

“幸会。”亚科夫转脸瞧,却发现病人已经没有力气与自己对视,又将脸转回来。

“幸会,愿天主祝福你。”名为亨利的骑士气若游丝地说。“我可真想找个人好好说话。我离家里太远,估计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
先是一阵逃避的念头涌上,但亚科夫想,这对将死之人未免太过残酷。于是他坐在那,一声不吭,静静聆听。

亨利对这默许心领神会。“感谢你,我的兄弟。”他絮絮叨叨说下去。“我家没什么封地,到了我这代,家里的钱也就够一匹马和一套盔甲…”他的拉丁语不好,混着法语的词,叫亚科夫勉勉强强猜着才能听懂。“其实,我家里早有人得麻风病去世过,我心想着,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这么浑身溃烂着死掉…所以对这事没那么在意。不过…我想,我赶上了好时候。要是我能在活着的时候瞧瞧耶稣的圣墓,也不算是无所成就。对吧?”

“东方太远了。”亚科夫低着头说。“这事很难。”

“我知道。不过,很多事情就是难,才叫人活着有盼头。”亨利的眼睛盯着祈祷厅的天花板看。“你知道吗,在圣城边上,有个村庄,住的都是麻风病人。他们有自己的骑士团,不比你们健康人更懦弱。要是我能活着,跟着帕斯卡尔到那去,我就加入那麻风骑士团去。要知道,医院骑士团其实不收患了麻风病的骑士…”

亚科夫抬起头,瞧见叠在床头的黑底白十字罩袍。“帕斯卡尔怕是要为这事受罚了。”他在头盔下闷声回应道。

“帕斯卡尔是个虔诚的人。我不是说他多么遵守道义,一天颂多少祷文。”亨利听起来有点激动,不过他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情绪,只慢条斯理地,不叫口水呛到自己。“人遇到这种时候,总得想想,要是耶稣在这,会怎么做。帕斯卡尔每次都能做对的选择。要不是他,我连这里也来不了。

“只可惜,我怕是见不到圣墓,也爬不上圣山了…”

亚科夫不知说些什么,只得低着头沉思。

“你去过吗?”亨利忽然问。“你去过圣城吗?”

虚假的圣殿骑士一愣。他回想那些舒梅尔编给他的谎言,算起年份来。“…去过。”他的眉头在头盔下皱得很紧。

“太好了!”他身边的麻风病人喘着气笑,胸膛一鼓一合。“给我讲讲,圣子受难的街道是什么样?真十字架是什么样?”

亚科夫绞尽脑汁从脑子里想。他该怎么回答这问题?许多年前,他曾囫囵吞枣地读过圣经,但里面的内容早被零散忘光。他想,东方该是什么样?他该怎样描述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?

“…街道两边种满了枣树,山上有清澈的泉水流下来,就像伊甸园。”亚科夫说。“真十字架金光闪闪,血迹斑斑。”

亨利满意地闭上绷带下红肿的眼睛,看起来并不在乎这话的真假。“谢谢你,我的兄弟。”他轻轻地说。“明天你要是得空,就再来陪我说说话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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