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暗的月光下,两点火星在他们脸上投下淡淡的黑影,在风里扭动、伸缩,和善的脸现在竟有如狞笑着的鬼魅。
是了,从一开始两人与村长的交流就能看出他们关系熟稔,而且既然每年都会定期视察,难道真就从来没发现这村子平静表面下藏着的肮脏交易?
阿慧不是唯一一个被拐的人,杨老二那个发了疯的二媳妇,不远处那户整天抽土旱烟的驼背男人的老婆……一定还有其他被拐来的人。
阿慧不是第一个被拐的人,从杨老大的“发家史”就知道了,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,这村里娶不到媳妇的光棍儿多得是。
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说?罪魁祸首的村长一家不说就算了,冷眼旁观的村民不说就算了,为什么连受害者自己也都不求助?若非是带着任务来,恐怕他们真以为这村子和睦一团。
求助?说出实情?……夏迩看着眼前的一切,感觉昏沉的天幕像要压下来一样令人窒息。
“好了,这么晚了大家都快回去休息吧——嘶,老杨,你们山头上那是什么东西?”
领导困惑地夹着烟头一指,方向正是后山。此时,高高的山顶上升腾起了茫茫白烟,在那冲天白烟下,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影子在远处扭动,溺水者一般挥动手臂。
“走水了!”村民中有人惊叫出声,“还有人在那儿!”
接着人群骚乱起来,两位领导抬手往下压了压,见没人理会,只好扯开破锣嗓子喊:“叫什么叫!不就是山林失火吗,你们这十天半个月的不下雨当然会着火了。老杨,你带着他们去抬水!”
村民们争相从家里取水,莽山村四面环山,要是火势大了说不定要烧到农田。夏迩拿毛巾沾湿分给众人,又嘱咐柳濂:“再去找点床单浸湿。”
柳濂和其余几个人依言去做,玩家们披着床单和村民奔向上山的路。跑了一会儿这货才懵懵懂懂地问:“夏哥,我们为什么不留下和那两个不干事的领导一起等啊,这样冒冒失失上山不会太危险了?”
夏迩张口要回答,不小心吸进一大口冷风,咳得身体都要散架,双腿渐渐像灌了铅一样。看着健步如飞还好奇宝宝一样追问的柳濂,心中升起一阵羡慕。
倒是罗北北一巴掌拍在对方背上:“你傻呀,村民心慌成那样,明摆着重要线索啊。”
柳濂被这灌了内力的一掌险些拍进地里:“姑奶奶你轻点啊喂!”
“滚滚滚——诶,夏哥你还好吗?”
夏迩摆摆手,风从耳边吹过,好像有人在哭泣。没过膝盖的荒草中偶尔会有什么东西跑过,蹭着小腿,让人很不舒服。
两边的树木渐渐变多,长势也愈发奇怪,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发生着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。
他蓦地抬头望向越来越近的山顶。
——只见白烟漫天,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烧焦的气味。奇怪的是,那火光范围并不大,只在那一圈黑影周围闪烁着。
那黑影扭动的速度越来越快,双臂一样的影子四下抓挠着,呜呜地惨叫。
他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。
等到靠近,众人才终于看清黑影的全貌。一胖一瘦两个人浑身被火包围,却粘在一起似的无法挪动,他们尖叫,呻吟,痛苦地朝赶来的人们伸手,徒劳无功地挥舞着。
村长立在原地,目眦欲裂,半晌才反应过来,一把抢过旁边人的水桶:“快,救领导,把水拿来!救火啊!”
意识被这一声喊归位,在场的人手忙脚乱把水一股脑向前泼去。不料那两人身上的火竟一下子窜高,仿佛泼来的不是水,而是一桶桶助燃的油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!”
那声音凄惨得都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,火苗迅速吞噬了他们,燃烧时的噼啪声在耳边时不时响起。空气中满是黏腻的油脂气味,焦黑的人影越缩越小,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呜咽,听着听着已不像求救,倒像是在唱什么小调,飘来飘去,夏迩却觉得自己奇异地听清了其中含义——
在山坡的慌乱中我独自微笑
热气把我的黑发卷入高空
太阳会来的,我会变得淡薄
最后坠入蔚蓝的永恒
罗北北颤抖着声音:“……你们听见什么了没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