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柳濂看不下去了,从小美手中接回电话:“没事儿哈!妈妈大概是在赶回家的路上,没听到电话!那什么,小美乖啊,先去帮婆婆分蛋糕,哥哥接着帮你打!”
他点了重拨,发现手机壳已经被汗水打湿了。
“嘟——,嘟——,嘟——”
夏迩忽然觉得喉咙发干,心脏传来针扎一样的、细密的刺痛,他罕见地不知该对当下情况做何反应,立在原地,睫毛快速扇动。
……恍惚间,夏迩好像回到了那间公寓,桌上的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,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。
夜已深了,台灯照不到的地方被黑夜占据,化不开的暗色涌动如月下的海潮,而他是无尽海中的一座孤岛。
“呵。”小夏迩呵出一口气,讽刺地笑了下,热气被冬天贪婪攫取,细密的水珠雾一般缥缈。
——说起来,其实自己也并不清楚海长什么样子。只在纪录片听解说员形容海“一望无际”,说高山上有“松涛白云”、“烟岚云岫”;有人和他一样住高楼,有人穷得睡桥洞;据说某些纬度高的地方堆积着终年不化的白雪,人们用坚冰筑起堡垒……
可惜他从没有亲眼见过,别说大海岛屿、山岚积雪,就连在电视剧里看到学校、医院、马路、桥梁,他也需要通过询问来得知它们的意义。
五岁的夏迩曲起身子,将下巴搁在膝盖上。他的世界很小,不过爸爸妈妈向自己保证,以后会带他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。
小夏迩嘟起嘴巴天真地想:就算不去外面也没关系,只要爸爸妈妈永远陪着他就好。
他会很乖,再也不赌气乱跑了,也不吵着闹着要买玩具了,只要他们永远陪着自己,他会很乖,很乖很乖的……
“阳阳,还没睡吗?”门被轻轻敲了几下,地面上方的那条发光的缝被竖着分成两条缝。
他拖着发麻的腿走过去,开门一瞬间,走廊的灯光游进房间:“楼叔叔。”
“诶,”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光站着,语气关切,“还在等爸爸妈妈?这么晚了,快去休息吧,明天起床他们说不定就回来了。”
夏迩仰头,深邃的双眼皮下是两枚黑曜石一样的瞳孔:“真的?爸爸妈妈真的会回来吗?”
下意识后退一步,男人没有再看他:“快去休息吧。”
耳边传来剧烈的拍门声,夏迩一下子从回忆中抽离。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外面大力拍打着,原本保养得崭新的铁门甚至隐约在冲撞下向内凸出。
不要……不要……
徐鹿切蛋糕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逃。
一只大手轻轻贴到她手背上,丝丝热量自老人手心传来。
“奶奶……”她声如蚊讷,话一出口就被门口的响动吞没,只能无助地望向对方。
刘松兰听不见,那个口型却太熟悉不过。她用干瘦的手掌包住孙女的手,像曾经每一次那样,缓慢而坚定地说:“小鹿不怕,奶奶就是拼上这条命,也会保护小鹿。”
夏迩呼吸一滞,感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,压得他难以喘息。
“夏迩哥哥你吃,”小美单手端着一碟蛋糕,伸出冰凉的指尖戳了戳,又继续甜甜地笑着去招呼其他人,“大家一起来吃小美的生日蛋糕吧!”
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搏一搏了。
蛋糕入口的一刹那,奶油便因口腔内的高温融化,美妙的气息瞬间将味觉俘虏。美食能让人做美梦,他们感官逐渐变得迟钝,以至于忽略了其中异样,沉入黑甜的梦里。
……
“太好啦,见到小美和哥哥们亲自做的蛋糕,妈妈一定想回家亲口尝尝的!”
小美捧着刚做好的草莓蛋糕,语气故作轻快,眼睛却难过地垂着。
夏迩捂着手臂,脸色苍白——那里的伤疤明明已经在上一次回溯恢复不少,现在竟然又开始渗血了。
想到什么,他皱眉走到从刚刚开始一直没有反应的徐鹿祖孙旁,她们双眼紧闭,脸颊白得跟纸一样,大量的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,生命似乎也快随血流尽。
他屏息,轻轻把手凑近。还好,还有呼吸,只是气若游丝,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。
——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。
“怎么办怎么办,”柳濂快要急疯了,“我们为什么又死了!”
夏迩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,思绪飞速转动。为什么?层层线索都指向这一个办法,为什么还是死了?所有危险都小心躲过,等了那么久,为什么妈妈还是不回来?
为什么妈妈还是不回来?
“呜呜呜……小美不想过生日了,”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,“妈妈,小美不想再过生日了……”
夏迩神色一凛。不对!
他几步走到茶几旁,目光在摊开的作业本上快速扫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