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,森林深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,有人拨开树叶朝这里走来。
铃铃戒备地转过头,朝着暗处凶狠龇牙。
“别害怕,我是来帮助你们的。”老妇人温温笑着,从衣袖里拿出几片树叶,迎着铃铃凶神恶煞的目光,走到丁陵面前。
她将树叶敷在丁陵伤口处,沙沙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,“好孩子,他完成了自己的清算,他会得救的。”
铃铃呜呜直叫,着急地在原地打转,蓬松柔软的尾巴扫过丁陵的脸颊。
老妇人摸了一下铃铃的脑袋,轻笑着说:“铃铃,你也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清算,恭喜你,拥有了自己的名字。”
*
萧屿被打断了两根肋骨,他能下床的时候,田无酒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,萧屿顶着一身伤去拍门,手掌一用力,呼吸就会痛,那些暴躁与愤怒都被伤痛吞没。
田无酒从里面把房门打开,脸颊迅速消瘦下去,整个人像是被脱了一层皮。
“我还以为,你要把自己饿......”萧屿话说了一半,剧烈咳嗽了起来。
“我还没有为丁陵报仇,不会轻易去死。”田无酒推开萧屿往外走,萧屿扶着墙喘气,喘匀了气才跟上去。
“你要去哪?”
田无酒往一楼走去,先去了露台,然后去了休息室,最后脚步踟蹰停在了餐厅前。
萧屿站在他背后,按住他的肩膀,“无酒,冷静一点。”
“从来轮不到你说这句话。”田无酒拨开他的手,走进餐厅,那片血海再次出现在他的瞳孔里,他揉了几下眼睛,画面褪去,视线里的餐厅,是从前纯白无瑕的模样。
他环顾四周,在人群中锁定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。
“陈!星!光!”田无酒踢开脚边的椅子,直接甩出藤鞭,隔着十几米的距离,擒住陈星光的身体,将他从椅子上拖拽了下来。
众人一惊,陈书漫率先站起,一把抓住藤蔓,惊慌道:“你干什么!”
秦少淮和钟擎在另一桌,对视一眼后走了过来。
陈星光淡漠地躺在地上,任由藤鞭束缚他的身体,丝毫不做挣扎。
他的反应让田无酒越发坚定心中的猜测,“是你向先行者高密!”
陈书漫怔愣道:“你在说什么?不可能是我爸。”他低头看向陈星光,见他表情冷淡,瞬间迟疑起来,“爸?”
田无酒满目猩红,声嘶力竭吼道:“这根项圈根本不会爆炸!是你误导我们,项圈会炸,也是你告诉麦斯蒂门锁的秘密,你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,你什么都知道,你引导麦斯蒂越狱,然后向先行者告密,是不是!”
陈星光垂下眼,口齿清晰地说:“是我。”
“爸,为什么?”陈书漫难以置信,他跪去地上,摇晃陈星光的身体,“爸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他们需要新鲜的食物,我必须为他们奉上足够的肉源,这样,屠刀才不会落到我身上。”陈星光没有说出口的真相,所有都了然于胸,也许他曾经有过相同的行为,但这一次,他势在必行,因为陈书漫在这里,他的儿子在这里。
陈书漫眼神怔忪,灵魂出窍般跪在地上。
田无酒几天没吃饭,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拽起陈星光的衣领,高扬起拳头,一拳头打在他面颊骨上,陈星光的牙齿混着血沫飞了出去,然后他转过头,冲田无酒露出一个笑容。
田无酒再次扬起拳头之时,陈星光微笑着闭上了眼睛,像一个挺身迎接死亡的勇士。
田无酒是一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男人,只要他挥出这一拳,陈星光必死无疑。在那一刻,田无酒犹豫了,他看着陈星光坦然赴死的面容,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。
陈星光跌倒在地,他睁开眼睛,从下至上看着田无酒铁青的面容,笑容轻蔑道:“你看,你连杀人都做不到,怎么在这座吃人的森林里存活?弱肉强食是永恒不变的森林法则。”他跌跌晃晃站起来,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摊开手,“你们是被吃掉的人,所以你们厌恶吃人的制度!你们全部都错了!胜者为王!我就是王!”
所有人的眉头都拧得死紧,杜振华突然笑了一声,推开椅子离开了餐厅。
田无酒咬住嘴唇,直至咬得血迹斑斑,才按捺住身体里的暴动。
萧屿哽声道:“够了,无酒,他疯了。”
钟擎牙关咬得生疼,“他在装疯卖傻!”
陈星光犹然在嘶吼:“来啊,杀了我啊!”
陈书漫泣血般落泪,他上前捂住陈星光的嘴,拖拽着他的身体离开餐厅,争执间两人摔在地上,陈书漫狼狈地站起身,再次抱住陈星光的胳膊,将他拖出了餐厅。
田无酒捂住额头,三天没进食的身体摇摇欲坠,萧屿从身后扶住他的肩膀,田无酒猛一转身,甩开萧屿的手,“别碰我!”
萧屿猝不及防被推开,身体不稳,直接摔倒了地上。
秦少淮沉声道:“师兄,田哥,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难过,但是,能不能,哪怕只是这几天,我们冷静一点,重新再谈一谈。”
田无酒深吸口气:“我先回房间,晚点再说。”
萧屿就地坐了一会儿,直到秦少淮向他伸出手,他才摇了摇头,自己撑着地爬了起来。
钟擎端起一盘沙拉,“我去看看田哥。”
秦少淮颔首:“你先去,我还有点事情,晚点来找你们。”
两人在餐厅分开,钟擎去了田无酒房间,秦少淮往休息室去,吴量从角落里窜出来,跟在他身边。
隔了好一会儿,吴量问:“宋温峤呢?”
秦少淮脚步顿了顿,摇头。
吴量小声问:“他真的是无名氏吗?”
“他怎么会是无名氏,他连尼拉都打不过,被海帝一拳打飞。”秦少淮浅笑,“他无计可施,所以才胡说八道。”
吴量又问:“那无名氏还来吗?”
秦少淮沉默须臾,眼眶逐渐浮上湿雾,他微笑着说:“不来了。”
“哦。”吴量点点头,趿着拖鞋去窗边折花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