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南天等人离开后,常寿揉着膝盖坐在地上,哑声问道:“宋温峤,你们提的要求,我全部都答应,再有更多,我也尽数同意,那么,我们何时启程?”
宋温峤心间如荒芜的草原,只余浓浓的悲凉,“元旦之后,你来我公司,我们仔细商谈进山计划。”
常寿颔首表示同意。
邵徽这时候窜了出来,邪邪地笑:“都到这地步了,总得带上我了吧?”
宋温峤睨着他,一时没说话。
邵徽走近了两步,在宋温峤耳边说:“这摊子搞这么大,我跟定你们了,如果我跟潘耀斌合作,或者,我把消息传播出去,你猜会不会满世界有人跟踪你,别忘了,许望山回来了,多少双眼睛会盯着这里。”
秦少淮转动着手腕,敲了一下酸麻的小腿,直起腰后缓缓说道:“带他去吧,遇到危险的时候先把他推出去,密林区属无国界地带,杀人不犯法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却是幽幽看着吴量。
邵徽眯起眼睛笑,吴量闻言蓦地绷紧了脊梁骨,像受了惊吓的猫,乌黑的瞳孔瞪得滚圆。
田无酒刚从树上下来,往人群里走。
倒是钟擎一个激灵,冲田无酒面前说:“刚才那些都是玩具枪,子弹爆破是特效音,你知道的,我们是个高科技公司。”
田无酒不理会他的无厘头,走到宋温峤身旁,决然道:“带我一起去。”
钟擎点头:“你们人够了,我就不去了。”他扭头看向丁陵,“丁哥,你还去吗?”
丁陵理所当然道:“为什么不去?”
钟擎怔讷道:“我还以为你是个胆小鬼。”
丁陵不觉得自己胆小,他只是没主见,所以他点了点头,又问:“你是胆小鬼吗?”
钟擎语塞,往后捋了把头发,“去就去呗。”
宋温峤回头看了秦少淮一眼,声音艰涩道:“都不许去,到此为止,已经够了,我们散伙了。”
三人面面相觑,随后齐齐看向宋温峤,面色古怪笑了起来。
钟擎挑眉道:“我开车,田哥,丁哥,你们跟我走。”
田无酒歪头看着宋温峤,“你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?”
丁陵撇嘴:“小宋,确实,你这样太不帅了。”
宋温峤深吸了一口气,低吼道:“少嬉皮笑脸!你们当羲天山脉是旅游景点?有多少条命给你们挥霍!”
田无酒走到宋温峤面前,义正词严道:“哪怕只剩半条命,也由我自己说了算!”
钟擎不客气地说:“宋温峤,你他妈要是活着回来,我耳朵受罪,得听你吹一辈子牛皮,你要是死在那,我得自责内疚一辈子,你要是兄弟,就少跟我掰扯那些有的没的。”
丁陵难得硬气一回:“别整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,还给你得意上了。”
宋温峤词穷。
钟擎握住宋温峤的胳膊,笑说:“你不会是怕了吧?”
“滚!”宋温峤甩开他的手臂,算上了邵徽和吴量,盘了盘说,“八个人。”
邵徽举了下手:“我再带个朋友。”
宋温峤不耐烦:“随你。”
“还有萧屿呢......他是不是死了?”吴量小声问。
宋温峤黑着脸说:“我们不干杀人放火的勾当。”
常寿从地上站起来,吴量连忙把拐杖递给他,常寿摆摆手,挺直了腰板说:“把萧屿带上,无人区外有PID的人看守,他可以帮我们搞到通行证。”
钟擎说:“那得开三辆车了吧?”
宋温峤疲惫不堪,这群不省心的,开个旅游大巴吧!
*
“老宋,你要做好心理准备,望山现在不仅是失忆,准确地来说,他正在经历持续性失忆,上一秒发生的事情,下一秒就会忘记。”钟隋收在衣服里的手攥紧了拳头,“普通的失忆患者拥有基本的生活常识,比如会开口说话,会区分性别,知道如何运用筷子,至少......他们知道自己是人,而望山,他现在就是一个会动的植物人。”钟隋哽得眼睛都红了,撇开头不去看玻璃花房里的许望山。
许望山经过数日的检查后,被接回了家,他穿着一身家居睡衣,四肢着地在地上爬行,偶尔被兰花吸引,停下动作,用手指拨弄着花瓣,然后一口咬住,反复几次后爬到了远处的菊花旁。
宋温峤跟在他后面,时不时抚摸一下他的背部,哄着他坐起来。
许望山拿手肘撞他,咕噜一下爬得更快了。
“他还记得。”宋南天眼神动容,泪水酝满了眼眶,“我教过他,被枪指着的时候,应该如何躲避,那天我抬起枪的时候,他偏头的动作和从前一模一样,我相信,他一定能治好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”钟隋轻轻叹了一声,“我联络了国外的专家,过几天就到。”
花房里,宋温峤把许望山抱到椅子上,压着他喝了杯牛奶,吃了半个面包,宋温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,许望山突然笑了起来,弯弯的眼睛和从前如出一辙。
宋南天隔着玻璃与联排的吊篮,眺望许望山的脸,他与许望山相识四十五载,什么样的磨难没有经历过,几次生死之危都度过了,这磕磕绊绊的人生又岂会只差这一道挫折。
宋温峤安抚好许望山之后,暂时把他交给护工,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。
“爸,我跟少淮商量过了,这次去天空古城,把引岁妖带回来。”宋温峤回首看了眼许望山,收回视线后说,“引岁妖可以恢复他今生的记忆,也许可以治好他的病。”
“你们看着办吧,安全第一,我在家正常带他看医生。”宋南天腿上盖着一条薄毯,两只手搭在上面,低头耷耳的,有些沮丧,“来一劫,度一劫,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”说完他稍稍抬起眼,眼角瞟了一下宋温峤。
那日之后常寿等人被轰了出去,约定改日商谈细节,许望山即刻被送医,宋温峤顾不上别的事情,在医院里待了四五天,打了几十通跨国电话,向全球各地的医疗机构咨询治疗方案,宋南天身体也不太好,除了在病房里陪着许望山,就是躺去私人地方补觉,和宋温峤还不曾好好谈过话。
宋温峤是他亲手养大的,眼珠子似的疼了三十年,他是什么脾气,宋南天了如指掌,许望山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,必定要找他秋后算账。
钟隋看看两父子,推开玻璃门进花房,宋南天正欲喊他,宋温峤幽幽喊了句:“爸,我们谈谈。”
“哦。”宋南天清着嗓子应了一声。
宋温峤推着他去了长廊底下,捻了捻他腿上的薄毯,蹲到他面前问:“你怎么能对我爸开枪,还拿枪口对着少淮?你知不知道,你这么做有多危险?”
“我这枪法还能打偏吗?况且我不开那一枪能唬住人吗?还有,那把枪里有一半都是特效弹,朝你爸开的那颗子弹里面有温度感应器,打到人身上自动会偏移角度。”宋南天理直气壮说完,又说,“这还是你爸之前发明的。”
宋温峤把胳膊搭在轮椅扶手上,低垂着脸,碎发遮住了眼里的情绪,“无论如何,你都不能拿枪口对准少淮,平时和他打交道的都是老师学生,个个都天真无邪,他没经历过这种事情,你会吓到他的。”
宋南天眼神闪烁道:“哎呀,我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