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里死寂一片,宋温峤和秦少淮都没有出声,仿佛是觉得无趣,萧屿敛起笑容,精神颓靡地说:“龙城有妖名为引岁,可以复活亡灵。”
宋温峤和秦少淮双双怔住,随后不经意对视了一眼,萧屿没有错过这一瞬,他淡然地说:“常寿的棺材里,放着小虎的尸骨。”
宋温峤蓦地蹙起眉,呼吸频率陡然不紊。
秦少淮茫然不解,“我不明白。”
萧屿两只手被镣铐扯至半空,他抬了一下手指,指向秦少淮,一字一顿地说:“完美的肉身,小虎的灵魂,你是小虎的投胎转世,利用引岁和小虎的尸骨,可以完全复活小虎前世的记忆,同时消除你大脑里属于秦少淮的记忆,届时你就会变成真真正正的秦小虎。”
宋温峤:“......”
秦少淮:“......你在说什么?”
萧屿深深地望着秦少淮的脸,万般不舍道:“少淮,我爱你,胜过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,可你终究不是秦小虎。”
秦少淮出人意料的冷静,他在椅子里坐下,双手交握架在膝盖上,静默半晌说道:“人的经历会造就不同的性格,即便我是秦小虎的投胎转世,拥有不同记忆的我,不是真正的秦小虎,是这样吗?”
萧屿张了张嘴,忽地有一丝迷惘。
不是这样。
并不是这样。
常寿的执念引来了鳐兽,他吞噬鳐兽的那一刻,就埋下了名为复活的执念的种子,这颗种子在九千年的岁月变迁中长成了参天大树,根部深深扎入百尺黄土之下,而在这漫长的九千年里,转世后的生命只是一道抽象的影子,他没有根骨血肉,没有具象化的表现,在他幻化为秦少淮之后,仍是作为复活秦小虎的工具而存在。
鳐兽们没有意识到,秦小虎早已复活。
秦少淮问:“旅人旅馆的事情,为什么?”
萧屿冷漠地说:“他们几个太碍事了,尤其是......”他突然顿住,胸膛里涌现痛苦的情绪,腹部像是被人捅进了刀子,钝痛传入四肢百骸,铁锈味的酸气从胃部往上泛,一股脑的窜进他的鼻腔。
秦少淮又问:“许教授在哪里?”
萧屿的情绪几近奔溃,他试图用手捂脸,被固定住的双手却无法合拢,也无法掩饰住眼底的不堪,他紧紧合上眼,却仍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,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受伤的胸腔,痛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像个孩子一样哽咽出声,眼泪一滴又一滴、重重地砸在心头。
是他,杀死了心间的少年。
*
真相忽然而至,它像一阵飓风,穿越了漫长的年月,碾碎了许多人的人生,所到之处万物狼藉,在经历长途跋涉之后,风眼逐渐缩小,最终成为暗夜里不起眼的一抹寒风。
那缕风还是邪恶的,刮在脸上依旧生疼。鳐兽摧残了无数的生命,秦少淮仍然会选择杀死他,杀死那位日薄西山的老人。
然而在这一刻,他的内心深处却消散了愤怒与悲痛,推行他前进的动力再也不是往昔那些怨恨,而是对每一个明天的期待,他要还所有人一份安宁。
常寿的执念是蝴蝶效应里的那扇翅膀,人们在这场飓风里受到了无妄之灾,离奇失踪的许望山、惨烈离世的秦亦诚夫妇、萧屿、骆北、丁陵、田无酒......还有无数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人。
秦少淮终于明白,他是这场飓风的尽头,他被飓风卷起的碎石、枯木砸伤,而在他鲜血淋漓之前,飓风里的众人早已遍体鳞伤,他是受害者,却不是唯一的受害者。
甚至包括常寿本人,谁又能说得清楚,他究竟是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