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陵胆怯的声音打破了静谧,他说:“许教授都去不了的话,那咱们怎么去?咱们还不如他呢。”
钟擎噗嗤笑道:“你还挺有自知之明。”他走到宋温峤身后,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每一次你想劝他放弃的时候,他都会让你刮目相看,这就是许望山,让世人望其项背的许望山。”
宋温峤逐渐笑了起来,“这句话,是钟叔诈骗的时候,用来忽悠投资人的,后来还差点进了监狱。”
钟擎笑而不语。
几人把物资装车,明天给太奶过完百岁寿辰后,后天就上路,他们已经耽搁了好几天,常寿还在等他们过去。
宋温峤伤势已经痊愈,结痂褪去后,新长出来的皮肉颜色渐深,几乎恢复成了原本的麦色。
回房后,宋温峤脱了衣服去泡温泉,透过落地窗眺望远景,后背光滑如初,秦少淮下水后摸了一把,啧啧称奇。
两人安静无言,泡浴看风景。
秦少淮突然说:“今天小丁问我,山里的温泉水是怎么来的,是不是硫磺水。”
宋温峤笑得无语,那个傻子,明明就是热水器烧出来的假温泉,营销的噱头罢了。
“明天太奶一百岁生日,青藓会来吗?”秦少淮趴在浴池边缘,皮肤熏得白里透红,宋温峤听不清他问什么,多看他两眼脑袋就糊涂,身体不由自主靠了过去,从身后拥住他,吻着他的脖子胡乱应答。
秦少淮攥紧手下的塑料薄膜,汗水黏腻在全身,又被浴水冲刷,意识迷蒙间,夕阳欲落,金色的太阳变得不那么耀眼,逐渐沉入绵延的山峦之后。
秦少淮身体被晃动的同时,视线里的太阳也随之摇晃,他眯起眼盯着看了一会儿,直到身体里的余韵平息,他举起手指向山景,“那两座山,是不是我们在道观里看到那两座?”
宋温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,长臂撩过一瓶矿泉水,先递给秦少淮,然后慢悠悠看着那两座山,定定看了一会儿才说:“看方位,应该是。”
秦少淮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,递给他之后又说:“你觉不觉得,那两座山长得很像?”
宋温峤喝水的动作一滞,仔细观察起那两座山,确实长得很像,不似其他山峦那般险峻陡峭,反而绵延得像两颗鸡蛋,前后交叠在一起,交界处在视觉上形成了一个倒过来的V字形。
秦少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,突然眼神炙热,扬起笑容,“我明白了,原来是这样......”
“又明白什么了?”
“当夕阳陷落我心,繁花欲问情。”秦少淮捧着男人的脸,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,“快查一下,明天太阳落山的时间。”
“是,遵命!”
*
太奶的百岁大寿,小饭馆里摆了十几桌,子孙们从各地赶来为她贺寿,宋温峤送了她一台电动轮椅,设置了防颠簸程序,适合在山地里推行。
宋温峤看着她在空地上试轮椅的高兴模样,禁不住想起宋南天,眼眶莫名有些湿润,他拿着手机去角落无人的地方给宋南天打了个电话。
对面几乎是一秒钟接起了电话。
宋温峤点了根烟,背靠着砖墙,笑问:“爸,在干嘛呢?”
“和你钟叔在下棋,到哪儿了?”
“明天出发去香山县。”
“哦。”宋南天沉默了一会儿,哑声道,“实在不行就回来吧,你不在家,家里不热闹。”
宋温峤喉头哽了哽,咳嗽了两声说:“我再试试。”
“好,那就再试试。”宋南天声音发颤,“再试试。”
“明年如果能一起过年,咱们拍一张新的全家福。”
“好,拍新的。”宋南天鼻音浓重,“挂了吧,照顾好小秦,注意安全,早点回来。”
宋温峤把电话挂了,站在墙角抽完那支烟,想起今天还有件事情要办,他忽然就想,如果太爷隔了百年真的出现了,那么他爸是不是也能回家。
中午喝了一点白酒,吃过饭回房间躺了一会儿,疲倦的时候脑子却异常清醒,他躺在床上明明睡不着,却不想睁开眼睛。
秦少淮拿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,看着他微颤的眼睫,突然觉得好笑,这个男人拥有了全世界,对情感的需求却像个无底洞,那么的脆弱敏感,让人难以言喻。
秦少淮放下毛巾,用手指若即若离触碰他的脸颊,或许就是因为他体会过浓烈的情感,被捧在手心长大,所以即便他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,也始终眷念着曾经那份温煦和睦的亲情。
秦少淮趴在他胸膛,羡慕的情愫在身体里恣意生长,像蜿蜒的藤蔓,缠住他四肢百骸的同时,尖锐的倒刺刺入他的血肉,将他扎得遍体鳞伤,淋漓的鲜血最终又被包裹在身体内,蚀骨消融,表面看不出任何伤痕。
宋温峤抬起胳膊,翻身将他圈入怀中,用蜷缩的姿势将他抱紧。
秦少淮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味道,体里的躁动逐渐平息,他永远也不会有宋温峤的经历,黑暗孤寂的童年无法重头再来,那些灰暗的记忆已经在他身体里埋下了挥散不去的恐惧,人生的前半程分崩离析,后半程他会牢牢缠住这个男人,从他满溢的情爱中汲取养分,获得新生的勇气,来对抗命运的恶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