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咎的第一反应是,沉皑希望他别做梦,但若是不做梦,便见不到他了。
那一刻,时咎好像又大梦一场后的初醒,他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,捏住琴弓捏得指尖发白。
“应该是不行。”他说得很平静,掩埋住自己的情绪。
“好吧。”
时咎想到了沉皑往后退的那一步。
忽然,由远及近的,楼下传来了吵闹的声音,这些吵闹的声音被狂风裹挟着,甚至突破了隔音窗的壁垒,瞬间将房间里的沉闷冲破。
发生什么了?两个人对视了一眼,立刻一起动作站起来走到了窗边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文明中心的广场上汇聚了数千人,他们走到广场,占据了广场一半的空间,还有一部分人在广场与城区的交界处甚至没进来,他们在楼下喊些什么东西。
“他们……疯了吧?”时咎不可思议地震悚道。
这样的天气,这么多人聚集。风刮得快要失去理智,半空中不知道从谁家带来的物品也随时会坠落,而他们……
沉皑打开窗,那些人们的声音便被呜咽声撕扯着瞬间爆破了进来。
“请文明中心发布通知!”
“请文明中心发布通知!”
“请文明中心公布结果!”
“请文明中心尽快处理!!”
……
他们非常有序,即使大面积的聚集却不散乱,各人在各人的位置上,不拥挤也不冲突。
沉皑看着这样的聚集规模,眉头紧锁,第一反应是立刻给季水风打了个电话。
“季水风!立刻疏散所有公民!!”
楼下响起了警笛,还有扩音喇叭,他们在高喊不要聚集,文明中心很快就会发布通知,现在请各自回家!
但那些声音很快被狂风掩埋,逐渐听不清。
时咎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,他抬头问沉皑:“在我来之前,发生什么了吗?”
沉皑抿唇,说:“言霏,你应该没听说过,是上一任掌权者,言威的父亲,是一位——非常受人爱戴的掌权者,很早卸任后在全世界周游,也帮助过不少人。”
“他昨天在街上突然发病,当众自杀了。”
时咎呼吸一窒,再转头去看楼下的人群。
地上黑色的一片,天上黑色的一片,中间仅存的空间,被压缩得令人无法呼吸。
下面喧闹一刻没停,直到似乎是有人连接了集体意识,时咎看到下面的人群突然开始动了,他们没有再高喊,只是自觉退后,一个一个慢慢地走,又如虫巢般退出广场。
时咎咋舌道:“这是什么情况?”
回答他的是沉皑的手机。
“叮——”
“叮——”声音响得异常急促,一声一声急不可耐的催促。
沉皑:“喂。”
“出结果了!”
两人站在一起,所以时咎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,是季水风。
她说:“目前的病毒扩散程度在30%左右,但大多都处于初期,但初期到发病最多一个月,而且在检测的过程中每天送回来的样本感染率也在攀升。以前……以前没有这么多的。”
那边的声音似乎是被什么噎了一下,突然没说话了。
沉皑的指关节扣得很死,接着,他听到电话那头说出的最后几个字。
带着轻微的颤抖,又无比的郑重。
“是虚疑病。”
如同两百多年前的,大面积爆发。
它回来了。
“砰——”
巨大的声响,把时咎吓了一个激灵,却见门被人踹开了,外面站的竟然是舟之覆,他站在外面非常不爽地说:“聋了?敲门听不见?电话还打不通,言威让我们去一趟!”
舟之覆的目光在沉皑和时咎中间转了好多圈,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话,只能不屑地“嘁”了一声,扭头就出去了。
沉皑的表情从刚刚起就一直没有放松下来,他低声对时咎说:“你就在这别出去,或者去我家等我,密码是5543431。”说完他便转身,一秒也没有犹豫地走了。
时咎愣在原地,他再次从那扇窗往下看,发现下面聚集的人群已经疏散一部分了,像一片黑色的海,慢慢退潮。
虚疑病,虚疑病。时咎默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,在两百年后的今天卷土重来了,当时的虚疑病从最开始爆发到结束,夺取了这里大部分人的性命,虽然分不清是战争虐杀的人更多,还是这个传染病带走的人更多。
时咎觉得自己将“思维透明”与“虚疑病”分化成光明与黑暗是合理的,万物相生相克,违背自然规律会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。
时咎转头向下看,很快看到楼下沉皑和舟之覆往掌权者大楼走去的背影。
“轰——”
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,时咎立刻回头作出防御姿势,却发现并不是办公室的门被人踢开。
“轰——”紧接着又是一声,比刚刚那声还大,又炸在耳边,炸得整个头都嗡嗡作响,那一瞬间灯光全灭了。
停电了。
四周陷入深邃的黑暗,黑得快看不清附近的构造,这个没开灯的房间很快就像被某种帷幕给笼罩了起来。
天空像蛰伏海底的巨大猛兽突然破水而出、厉爪腾空划破海平面,它宏伟的身体一跃隐没入云间,遮住了阳光,狂风巨浪一触即发,又倾泻而下。
一场暴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