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局早料到他会炮仗一样炸过来,于是冷冷瞅了他半天,先声夺人道:“遇着火星子就着,这些年了怎么还是改不了,嗯?你师父临走时怎么嘱咐的你都忘了?”
霍惊云被兜头泼了瓢冷水,浇得从头顶到脚跟冷却下来,顿时面带惭色,悲从中来:“没忘。”
霍惊云和尹建的师父徐立胜,早些年工作作风犀利,破了无数要案大案。在20多年前的一次抓捕过程中,愤慨非常失手打死了奸杀幼女的嫌疑人,还因为救援不力导致了战友的死亡,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案。
被降级、被停职,通报批评,妻离子散。最后好不容易被当时的老局长以“将功补过”为由保了下来,在原岗位上干了一辈子老刑警,原先的锐气磨了个精光。
好人不长命,徐师傅快退休时查出了肝癌,很快病情恶化就离世了,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颇像年轻时的自己的炮仗徒弟。临终时霍惊云守在他身边,他反复念叨的只一句:“小云呐,万事不能急。”
方局见他动容,才徐徐叹了口气:“证据不足,上边叫停了。”
“不是,这说停就停?什么叫证据不足,咱不是找到充分证据了么?呃……我是说,证据链相当完整,这么判没可能啊。”
“坐。”
霍惊云照做。
“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我!你小子先跑来找我叫唤。”方局大腿一拍,一口热茶烫得他“嘶”出声儿,将茶杯剁到桌子上,眼皮一耷拉:“证据没了。”
“?!”
霍惊云这回悬崖勒马。他脑子转得飞快,瞬间明白了一个逻辑:内鬼就是专案组里的人,支队里进专案组的也只有自己、小崔和苏果。内鬼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翻云覆雨,把问题重重的家鑫集团洗成白德耀斯家族,实在手眼通了天。
“证据没了还能继续找,我猜内鬼不会马上销毁,相反会用这个跟孟家作交换,盯紧孟家,离揪出他/她就越近。也不全是坏消息,尹建这不就清白了么。”
“我一直相信他是清白的。”
“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他。专案组配发的手机你带着没?”
“带着,严格服从组织纪律,人机24小时捆绑。”
“对嘛。”方局不动声色冲霍惊云招招手,他从沙发上挪到方局办公桌前:每个专案组成员的手机都是个小光点,散布在地图上清晰可见:“云中歌KTV里那个人,身上没带这块手机。”
“您意思是,要么内鬼不止一个,要么那天故意没带?”
方局摇了摇头:“局面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。当时家鑫集团这事没出,我在明敌在暗,又怕打草惊蛇,叫他给溜了。”
霍惊云就站在方局旁边,看着屏幕上不规则活动的小光点,心里骤然生出一股凉意:方局也是专案组的成员,还是副总指挥。要论手眼通天的本事,局里除了林局,就属他常务副局长的权力最大。
“你先回去,这几天省厅就来专家组调查……”
“方局,”
“怎么了一脸问号。”
霍惊云张了张嘴,还是把那句“尹建去云中歌跟踪那晚您在哪”生生咽了下去,改口说:“孟家出事儿的时候孟嘉欣还在国外,就算判了也跟她没多大关系吧?”
“就目前掌握的证据看,跟她没关系。”
霍惊云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。
两天之后,孟徳昭给穆秀秀发来请帖,公司成立30年之际,要举行答谢晚宴,邀请她及家人一并出席。
尹建最近越发沉闷。就在孟家答谢晚宴的同一晚,Ray跟往常一样去了云中歌KTV,尹建懒得问也懒得管。
晚饭时分,霍惊云来到杨泽办公桌前一敲:“走,开车送君赴宴。”
杨泽白了他一眼:“黄鼠狼给鸡拜年,鸿门宴呐?”
“那又怎么着,妻管严还敢不去?”
杨泽锤了他一拳:“去你的。我跟小苏加个班把这份说明材料赶出来,方局急着要。我跟嘉欣说了。”杨泽扬了扬手里材料,拍拍霍惊云肩膀:“你们好好聚。”
“别太晚,要不回家得跪搓衣板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杨泽回讽。
霍惊云抬腕看了眼表,估计时间差不多,便噔噔噔下楼,到车里换上那身六位数的行头,开车去了晚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