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爷俩这苦肉计整的,占用社会资源,捐个臭钱来买热搜的吧?”
“这么帅,爹还超级有钱,我追定了。”体育系那个大高个女生矢志不渝,周围几个铁杆全部点头支持。
俞栎的心被生剐了一刀,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。是啊,那天的雨持续了一天一夜,连接着毕业的兴奋、分手的心痛和被程浩然家污蔑为凶手的无助与绝望。
自己就像条涨潮时被冲上沙滩的小银鱼,退潮时孤零零被晾在陌生的沙滩上,等着它的是黑暗的笼罩与烈日的烧灼,最后干涸而死。
没人站在他这一边。
俞栎那天其实看见他了。而连天彻底的厄运砸下来,他却并没有向他求助,连想都没想过。很多年后,当他跟法源寺方丈说起这件事时,方丈沉默良久,最后说了句:“心里放不过别人,是没有慈悲。俞施主,你是大慈大悲之人。”
可果然是这样的吗?如果不这样,他又能怎么办?他嘴唇哆嗦得厉害,仿佛下一刻就要绷不住。
这时,一旁的霍惊云看不下去了,立刻就要冲到这边,被穆秀秀一个手势逼停。
母子连心,穆秀秀时刻关注着俞栎的状态:“霍惊云快憋不住了,阿姨陪你出去透透气吧?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俞栎怔然,更像是回复内心的叩问:“要听他继续讲下去吗?”
穆秀秀知道他不想走,便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:“好,阿姨陪着你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我不奢求他的原谅,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,为他做点什么,为国家做点事情。”
“刘先生是在孩子5岁时,他妈妈患病期间组建了新家庭吧?为他做点什么就能抵消这些年你抛妻弃子的罪孽?你怎么不问问,儿子愿不愿意接受你为他做点什么?”台下,一向雷厉风行的穆秀秀起身,众目睽睽之下问出个晴天霹雳,劈得林书记和常院脸色铁青,谁都不敢看市长脸色。
市长面色如常,四平八稳地听着首富穆秀秀激愤质问。
台下顿时炸了,之前的手榴弹演变成核弹,什么“渣男”“赎罪他不配”之类的话此起彼伏。还有被动员来充数的观众,又不了解情况,都在怀疑穆秀秀要么是“那孩子”的亲娘,要么是疯了。
只有那高个女生感觉到了泼天的危机,斗鸡似的拍着哥们儿的肩膀恨恨说:“我情郎可别是个小白脸啊,首富替他出头,几个意思?”
台上的刘天章继续说:“我只想让他知道,他不是孤零零一个人。我曾经因为软弱离开了他们母子,因为愧疚不敢接近他呵护他,更因为无能让他吃了太多苦。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配做他父亲。”他颤巍巍起身,肩膀颤抖着,给所有人深鞠一躬。
俞栎用手紧紧捂住心口,胸口起伏得厉害,嘴唇也在慢慢边紫。
“孩子,你哪里不舒服了?走,咱们先去看医生。”
“阿姨……天下的父母但凡有心,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吧?”俞栎眼眶通红,哽咽着问道。这个问题他憋在心里20多年,从来不敢示人。这一刻,他迫切要得到一个答案,以对抗快要撑爆心胸的仇恨与委屈。
穆秀秀受的眼泪“唰”地淌了下来:“是,哪有爹妈不爱自己孩子的呢,表现不一样罢了。你的父母也不例外。有你这么好的孩子,是他们修来的福分。”
像是宣判死刑的罪犯骤得了特赦,再也承受不住的俞栎突然起身,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。
台上刘天章哭得像个孩子,还在一遍遍重复着“对不起”,他因为过于愧疚,右手一遍遍捶打着胸口。李羽凡眼尖,赶忙戳了戳霍母:“穆姨快看!刘——那个捐画的怎么了?”
穆秀秀此前犯过心脏病,也是这种症状,她见情况不妙,当机立断,起身对台上说:“校医在吗?赶紧给刘先生看看!”
场面登时大乱,已经到门口的俞栎双腿一软,眼前一黑,栽进了跑过来的霍惊云怀里。
刘天章这些年孤家寡人一个。再婚后,妻子不久有了外遇,自己还被女儿看不起,可谓天道好轮回。想起年轻时候的事,最令他怀念的还是俞栎刚出生那会儿,才子佳人,前途无量,人生赢家。行至花甲,伴着身体的日渐衰老,经年的事时常入梦,梦里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直哭,任他怎么追都追不上,他终究还是没能放过自己。
病房里,俞栎把霍惊云打发走,自己不声不响削起苹果。
“小栎,是你吗?”刘天章醒过来,声音越发苍老。
“是。”
“你,还肯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