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有人私下里说,幸金熬不住打,当天夜里便断了气。
至于她的尸首在哪儿、她的亲人们是否会得知此消息,桀不愿去想,也不敢去想。
而女二公子郭兆玄,随即也在府中凭空消失。她院中之人,更是卖的卖,赶的赶。
他和众多仆人一样,在侯府里只能把自己当成聋子哑巴。
但哪怕是装聋作哑,也难保噩运不会自己找上门来。
还是在去年,公子出门见客,路经孝里市时。家臣们凑趣,公子于是下令驶着车子上了驰道,好远离那些摩肩接踵的百姓们。
谁知马车跑得太快,撞倒好些百姓落水。就连跟随在马车旁的桀,也被人拉着掉进水沟中。
就在这时,他听到从空中传来好些声音。其中有个女子的叫声,尤为急切:
“快救人!有人掉水里了!”
他幸识水性,因此自己爬上来,还拉起好几个身边的百姓。
侯府中无论是主人仆人,都无人来救他。因为他们正在忙着,跟无意中到此的淮南王太子对峙,叫嚣着要教训对方。
桀浑身湿淋淋的,被风一吹,冻得直打哆嗦。
他知道,要不是自己会游水,今天这条命,只怕多半要葬送在长安城的水沟里了。
看着那些挺着腰子跟周遭人喝骂的东武侯府主从,桀再次明白到一个自己从小就深知的道理:
就算自己死了,这世上也无人在意。
可是,侯府从公子到仆役,谁又会在意一个小小僮仆的念头呢?
那时在他们的眼里,只有守住东武侯的名声和威风,才是最要紧的。
结果当公子得人悄悄禀告,知道大将军就在一旁馆舍楼上时,什么吵架的念头都没了,当场命人赶紧驾车离开,竟把好些在冲撞上受伤或落水的仆人都扔在身后。
桀抱着手臂,正要离开时,却听得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再传来:
“……那边还有好些人掉下去了,快让他们擦干身子吧!”
随即,好些凶神恶煞的家奴跑来,将布巾丢给自己,骂道:
“拿去,快些擦干头脸!算你们走运,今日遇见咱们王太子殿下出行。要不是看在南奅侯府女公子面上,早把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奴才扔进水里,腌臭在这沟里!”
桀知道,侯府的名声在长安里头早就臭了。因此他刚才亲眼看见府里的车驾扬长而去,扔下自己时,面对那些冲过来的外人,他心知这回必遭毒打出气。
但如今,他愕然地拿着那块布巾,看着那些淮南王太子的家奴边骂边回到一旁的迎云馆里,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。
耳边那女声早已消散在空中,但桀却仍是抬起头,想要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。
在他的眼中,迎云馆楼上处处挤满了人,朝下张望。
内中既有汉人也有胡人,却并无女子在其中。
人越聚越多,他却不敢停留,生怕被旁人算帐出气。
就这样,桀灰溜溜地跑了。
他到底还是没能看见那位好心的女子是谁。
回到侯府,家监不理桀的辩解,反而怒骂是他偷懒走开,连累公子的车马被人冲撞。
桀被打了五十板子,以示惩戒。
之后送水给他的苍头悄悄告诉他,他之所以被定罪,是因为跟着公子离开的那些僮仆,把马儿失控都说成是桀先踢了马一脚,因而才把事情闹大。
桀把这个记在心里,脸上却一点也不显露。
他有一回因办事得力,得了君侯赏赐酒食。桀却不独享,甚至还将酒请大家一起喝。
因此,君侯和公子身边的下人都夸他懂事,把他引荐到后院。
女长公子郭兆双向来不服母亲管教,她的下人更是无人敢惹。
但桀却凭着自己的小心谨慎,在这些仆婢中甚得好感。
因此这回前来公主邸赴宴的露脸好事,也让桀谋得了陪侍的机会。
然而,如今随着那冰冷的湖水渐渐漫过自己的耳朵、嘴巴和鼻孔,桀再次深刻感受到,自己的一切抱负都在模糊、消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