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长公主便道:“虽是男客,但说来都是咱们各家亲眷。既是他们有心来向长姑问安,见一面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诸邑公主也道:“正是呢。有姑父领着,咱们的表兄也在,不是外人,见见无妨。”
阳信公主听了,又看了眼席间诸女。她便笑道:
“既如此,便请他们移步过来,共赏这池中莲荷盛开之景。”
家臣一听,马上应命,随即出凉轩往前庭。
隽方得知霍去病前来,甚感惊讶。她与阳信公主互一对看,二人皆是目蕴笑意。
隽方留心打量一眼座下的诸多女子,见她们有的出神、有的才放下杯又拿起,还有的转头看向池面,无不各有所思,心中已经猜到四五分。
过了不久,外边便传来人声。正是汝阴侯带领一众宾客前来。
众女都已站起,站在公主身后。当他们还不曾进到堂内时,霍止瘁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霍去病。
他并非走在最前边,更非站在主位处,甚至不曾抬眼,只是默默跟着众人而来。
但即便如此,霍止瘁还是在没看清楚他的脸之前,就已经认出了是他。
这不仅是因霍去病鹤立鸡群般的身姿、也不仅是因他锋芒毕露的俊美,更不是因为他身上所穿的黄润禪衣与腰间精致的螭虎纹玉具剑。
这个年轻人半垂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强势,在一群留着胡子衣着华贵的中年男性中,他不是跟随者,却更像是隐匿在众人当中的无形统帅。
在面对旁人伸手致意、请他先行第一个进堂内时,霍去病一言不发,只以一丝微笑、与一个止步退到一旁的动作,就作出了远比言语和命令更有力的指示。
好几名年龄远比他大得多的男人在经过霍去病面前步入堂中时,与其说是坦然接受着来自后辈客人的礼让,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元帅面前行军的士兵。
霍去病神色平静,直至众人都进来后,他这才转身大步行来。
这短暂的一幕,带来的冲击,就连内里的女客们都感受到了。
霍止瘁看着在众人身后的霍去病,忽然有种非常强烈而奇怪的感觉:仿佛这儿的时间忽然被停止了。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迅速变得黯淡下来。光芒只剩下了一处。
那一处,就是霍去病。
这到底是为什么呢?她茫然地看向四周:奏乐的乐工已经停止弹奏乐器、与舞伎们分别站好,堂内的下人们也都垂首侍立,无人敢乱动乱看。
女客们面对着别家的男子,还是保持着优雅与笑容。年轻的少女们,还有好几个因见到自家亲人前来而彼此笑看的。
看上去没变,但又有哪里不一样。
然而,霍止瘁确认当自己目睹霍去病出现的那一刻,脑海中就犹如响起了来自天际的乐声。
再向身旁诸女环视一眼后,霍止瘁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来自何处。
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只集中在霍去病身上。无论男女,无论上下尊卑,这些眼睛里透出的热力与专注,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只跟着他转动。
这样的待遇,霍止瘁只曾在长陵感受过。那还是她被当作犯人时才有的盯梢经历。
但跟她不同,霍去病看上去虽然察觉到有这种注视的存在,可他完全没有任何触动。
他所做的,仅仅只是安静地站在人丛中。
霍止瘁终于明白,什么叫做万众瞩目。如果说上天真的有宠儿,那它的完美化身必定只有一个:
霍去病。
阳信公主款款出席,向行礼的男宾还了半礼,笑道:
“方才到池边时,就见鱼儿跃出吐水;又见丛里朱鹭鸣叫,果然是有贵客盈门!”
众宾客谢过公主,又来向其余女宾见礼。
霍止瘁又看了眼霍去病,她想起来,阳信公主的丈夫也在其中。她很是好奇,于是便睁大眼睛仔细看。
只见汝阴侯夏侯颇站在阳信公主身侧,年约三十六七岁,中等个子,颊下长须。面貌英挺,举止从容。
之前霍止瘁虽已经得知阳信公主目前有丈夫,可她仍觉得有种不切实之感。
如今亲眼看到这夏侯颇,又见他与公主并肩站在一处,一同款待来宾,这才不得不信这是事实。
前来赴宴的男宾,除了霍去病之外,还有东武侯郭洪、关内侯李敢、修成君之子韩子仲等人。
隽方眼见从骠侯赵破奴、宜冠侯高不识,和煇渠侯仆朋以及昌武侯赵安稽皆在宾客之中,心想:
“到底是骠骑将军,思虑周全,连一众属官部将都预先安排出席。女公子在此,内外都有人相助。”
众人向女客们见礼,随即便被公主夫妇邀请入席。
此时男客在右侧一列,女客则于左方就席,彼此相对。
夏侯颇则坐在阳信公主身旁,向众客举杯,谢诸人前来。
他酒量甚宏,连饮三杯,面色如常,笑语如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