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思想了想,觉得既不用吃掉那鱼、又不用费心思索,果是条妙计,便笑着连连点头,大声叫好。
霍止瘁趁卫思吃饭时,悄声吩咐楚客去正院一趟。
待到饭后,楚客已经回来,只作无事人般在旁听唤。
霍止瘁清楚卫思的心事,见她不时打量漆盒,便笑道:
“思思,你想不想让这条鱼,送给你想吃的那个人吃?”
“阿母,你是不是、是不是要帮我,把它……送到……送给那个谁么?”
“思思,你信不信阿母?”
“我信!”
卫思毫不犹豫地应道,霍止瘁听了,满眼凝重,点头赞许。
“有思思愿意信我,我就能使出仙术!”
“思思,你今晚早些睡下。等你一觉睡醒,这条鱼就已经被阿母送到你心里想到的那个地方了!”
“太好了,阿母!那你可要说到做到,不许赖皮!”
“好,咱们拉钩!”
霍止瘁伸出小指,与卫思拉钩起誓。
二人虽以小孩子的方式结下约定,但都是十分郑重,脸上毫无半点笑意。
卫思因得了霍止瘁的承诺,再无心事。玩得一阵,便觉困意上来,隽方随即命人垂帐铺被,服侍卫思歇下。
不多时,卫思已是鼾声如雷。
霍止瘁移步到外室,隽方亦随侍在旁。二人叫来楚客,细问其打听得如何。
楚客便将从正院婢女仆妇处听到的诸般描述,一一回禀。
听完后,隽方这才明白,原来卫思在清醒时便常去替鱼去刺,为的正是霍去病!
一想到老人如今虽在病中,却仍不忘此事,隽方心下感触,嗟叹不已。
“太夫人仍能记得有这回事……莫非,她病情日见好转?”
隽方想到此处,忍不住看向霍止瘁,想看对方的反应。
霍止瘁沉吟不语,想了好一阵后,才摇了摇头,只道:
“这个我也不知……只是,我觉得,外大母她即使犯病,心底里还记着些过去的事情。”
“像这鱼,就是最好的见证……”
隽方随着霍止瘁的视线,二人的目光,都落在一旁的朱红漆盒上。
在那里面,不仅放置着一条美味而无刺的鲥鱼,更是一份世间难觅的心意。
西正院后堂,众属官告退。眼见此处重变清静,霍去病轻吁一声,斜倚漆几,只觉浑然提不起劲。
很快,各样温汤热饭,菜羹稀粥,已摆满了一张大案,放在霍去病面前。
霍去病目光一扫,见主食依旧是豆粥葵羹,样样菜蔬皆是煮得酥软稀烂,一如婴儿的饮食。
他心中没好气,冷哼一声,只道:
“那些当医工的就怕担干系,整日让人吃些烂的软的。我不像是长真牙,更似是病入膏肓之人,多咽一口便要被咽死!”
他在吃食上并无偏好,只因近来被皇帝强命留在家中休养,不得重回军中,因此他心情烦闷,样样都看不顺眼。
怀武脸上带笑,恭敬回道:
“少君侯颐养得法,陛下与君侯才能安心。家中也是日夜盼着少君侯尽早康复,因此煞费苦心,熬制诸般吃食。这些吃食,皆已被君侯检视,医工长验过,还请少君侯略用一点。”
霍去病不答,他眼眸一抬,便见一旁小案上,另设有数碟染器,里面盛着葱韭藠菔等用来佐汤粥的小料。
另有一盒,不曾打开。霍去病便指着那盒,顺口问了句:
“这是何物?”
“回少君侯,此乃刚用甑热好的蒸鱼。”
家监上前打开,捧到大案上。
霍去病不甚在意,朝这道菜略扫一眼。但这一看,却让他愣住了。
只见黑底朱纹的大圆漆盘里,静静放着一条鲥鱼。
从鱼头到鱼尾,完完整整。就连鱼身上那亮晶晶泛着油光的可口鳞片,也一片不少地如纱衣般盖在鱼上。
霍去病看着这道再熟悉不过的食物,却是掩饰不住一脸惊愕。
他早已敏锐地瞥见,鱼腹下有一道细细的裂缝。
以往他曾食用过的鱼身上,常常能见到这道痕迹。这对他而言,当真再熟悉不过了。
霍去病猛然抬头,盯着一众家臣们。
“大母的病已好了?!”
家臣们面对他急切的追问,为难地互看一眼,将头低下。
怀武亦不敢直视主人那充满期盼的目光,只得缓缓说道:
“回少君侯,老夫人她……病情依旧,并未能记起往事。”
于是,怀武便将西右小院派人前来,送上这鲥鱼的事,一一禀告。
当听得卫思仍没好转,但却将鱼刺起出之事,霍去病久久不发一语。
他呆坐着,目光落在这道难得的美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