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青听而不闻,向霍止瘁又再温言道:
“把话都说出来,如今可好受了些?”
“嗯。”
霍止瘁没有否认,老实地点了点头。
其实她自己也知道,霍去病要真想对付自己,有的是办法。
特意从宫里请人来,然后在学习生活中各种细节里不停地使绊子,最后等自己失去耐心再自爆,这不是他的作风。
说白了,是自己没自信。
寄人篱下的不确定感,再加上和霍去病之间的嫌隙,让她如今面对“新挑战”时,更感不安。
霍止瘁悄悄看了眼仍在安慰自己的卫青,心想:
“要是我进家里后呆的是东院这边,多半不会怕这怕那的。那家伙怎么就一点都不曾学到舅舅的作风呢……”
“……她年幼时已是宫人,在宫中过了三十年。为人处事,无人不赞。连皇后殿下都对她最为信任倚重。”
“隽方看着寡言少语,但心思细腻,自有主见。家里人与她是老相识,她对我们的事也是知之甚详。”
“若是你不惯她讲学,或是有哪里不甚通晓的,只管向她直说。”
“要是你仍是不惯,或是真想歇息一阵时日,便来和我说一声,我自会跟去病说。”
卫青说这话时轻描淡写,但霍止瘁却知他的话自有千钧之重,绝非空口白话。
但这让霍止瘁感到自己未免小题大做。况且她方才要说的话都已说过,能被卫青全听进去,她已然安心了不少。
思及此,霍止瘁便道:
“能跟舅舅说说,这便够了。我什么都不怕,就怕舅舅和家里人不信我、觉得我丢了咱们家的脸面。”
“你是哪个?大汉翊宁君!匈奴人的珊麻!你只管把心放稳了,该怎么做该怎么学便放手去做,理别人做什么!”
有了卫青的鼓劲,霍止瘁顿时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。
她挺起胸膛,目放精光,用力一点头,发出重重的“嗯”一声,让卫青瞧着,又是好笑又是得意。
“这才是!我们的止瘁样样都好,样样都比旁人出色!”
霍止瘁这脾气,别人越夸她越来劲。更何况如今夸她的、为她撑腰的,不是别个,正是大将军、她最信任的卫青。
因此,她此刻只觉得面前诸多困难都不再是一回事,哪怕再来一百个容嬷嬷,她都能以汉特曼珊麻之光将来犯之敌通通清除干净!
“家监前日来回我,说是棣台那儿紫藤花开得越发密了,像那紫星星似的,挂满了一架子。等你闲下来,咱们再一块儿去赏玩。”
面对卫青的邀约,霍止瘁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。
她眼角余光瞥见,温负羁不知何时已到堂外,悄立门旁,却不敢进来打扰。
而在阶前,正有三四人在跪候,瞧模样打扮正是大将军幕府的属官。
霍止瘁猜测他们前来,必有军务要与卫青商议,因此便主动告辞离开。
卫青却不瞧家臣与属官,他叫住霍止瘁,一再叮嘱:
“但凡有什么不称心的、或是心里觉得烦闷的,只管来找我,何时都行。我平日里无事,也常想跟人说话解解闷。”
霍止瘁自然答应下来,卫青却看着她双眼,再三说道:
“我这人有个毛病,闲下来时也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才好。你想过来,尽管来,我让他们不用通报。”
说着,卫青便叫温负羁进来,只道:
“方才我说的话,你们都听见了。你去将我的意思传下去,让家中上下、尤其是东院这儿都必遵守。”
温负羁垂首答应,卫青又道:
“不仅是这些。日后但凡止瘁要向我传句话或是要什么东西或是来寻我,你们须得马上前来通报,不得有片刻耽搁。”
“若你们迟了,或是想着我有事而不敢来禀报。日后哪怕止瘁代你们瞒着,我一旦查出,都必拿你们是问!”
说到末了,卫青语调淡然,却自有肃杀之气。
温负羁头越发低了下去,他沉声答应,又将卫青的命令重复一遍。
确认无误后,见主人无话,家丞方才低头躬身后退,继续守在堂外。
见卫青这般吩咐,绝非随口一提,而是真心相邀。霍止瘁不禁心想:
“舅舅身为大将军,说日理万机一点都不为过。可他连我这点子小事都记挂着,还能反过来开解我。他的记性怎么就这么好、为人怎么就这么细心呢?”
霍止瘁越想越觉得敬佩不已,她忽然凑前,认真问道:
“舅舅,你可知救苦救难的‘救’字,该如何写法?”
卫青一怔,未等他开口,便见霍止瘁道:
“就是舅舅的‘舅’字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