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,卫思都会亲自来西院,探望霍去病。
卫青虽然军务如常,但只要他一回家,都必先过来西院,看过霍去病后才回自己的敝庐。
面对家人们的小心呵护,霍去病却是很不耐烦。
很简单,他过不惯这样形似监禁般的生活。他渴望着回到军队。
只要一见卫青来到,霍去病必屏退众人,恳求道:
“舅舅,如今难得安众君夫人已经将圣骨上的文字都解读完了。我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,早日练好兵马,日后要怎么向陛下请求尽早出兵?”
“要是没能逮住这次,让那伊稚斜给跑了……那我绝不会饶过自己!”
霍去病脸色铁青,目光极是严峻。
卫青一口打断他的话:“你如今就是自己不曾饶过自己!你那样拖着不肯治、任那真牙都在嘴里长出口疮来,真酿出大病来,到时更难办!”
眼见舅舅毫不动摇,霍去病气的一拍大腿,咬牙不答。
卫青冷眼看他半晌,站起身来,扔下一句:
“你眼下什么也别想,养好了再说!这回岂止是家里,有人比我还生你的气!”
霍去病倏地抬眼,注视着舅舅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堂外。
这一天,霍止瘁像往常那样,和弟弟们前来西正院问候亲爱的兄长时,忽然察觉到情况很不对劲。
这种不对劲,并非来自于病人本身,而是来自于许多她从未在家中见过的面孔。
刚踏入西正院的宽敞庭院时,霍氏姊弟和三小只便发现,在廊下拐角处有一批身着绿袍、脸上无须的男子,在整理着竹简。
在他们之中,有两三名身着玄色深衣的胡子男,正仔细地在竹片上书写着什么。
还有另外两批同样脸上没留胡子的绿袍男,正在往来穿梭于医工长与廊下之间。
他们低头弯腰快步疾走,近乎无声,看得出来极有经验。
等到进入内堂时,霍止瘁不仅看到卫思也在,同时守候在一旁的,还有两排或是着黑袍或是穿朱衣的官员们。
他们虽跽坐在台下,但目光炯炯,全都注视着床上凭几而坐的霍去病。
这场面,要多震撼有多震撼。因此霍止瘁等人的脚步在踏入内堂的那一刹那,不由得停滞下来。
由于家臣已经入内禀告过,因此如今穿戴整齐的官员们全都匍匐在地,无人抬头。
在家丞的引导下,霍止瘁等人穿过台下,坐在卫思身后的席上。
当这五个小主人坐好后,庶子与婢妇们便将拢起的屏风重新拉开,恰好将家眷与官员之间挡住。
霍光向来沉静,因此如今看见这副场面,更不会多言。
就连三小只此时都没敢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卫伉还好,卫不疑缩着脖子不敢吱声。
他正想躲到大兄背后,却发现那里早已有人占据了最佳位置——不是别个,正是卫登。
卫不疑瞪着卫登,眼神中充满了指责。
但卫登可不会让出这个位置,他从大兄身后偷瞄一眼,见那些人整齐如一人般抬起上半身,重新坐好,吓得卫登赶紧又缩回去。
霍止瘁下意识憋着气,心想:
“这是上朝了?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?”
可是,安然不动的霍去病,却在提醒着他们:没有走错,这里面确实是他们几乎每天都来过的西正院内堂。
正当他们坐在上头好像底下被火烤似时,医工长与另一名身着皂袍的官员上前,揭开漆盒,里头放着药碗。
“请骠骑将军服药!”
下边的那些官员们,突然不约而同喊出这一句,然后再次整齐拜倒。
这次霍氏姊弟和三小只虽然已有心理准备,但面对这种劝食方式,还是不免被吓一跳。
卫思不曾说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,看着家丞接过药碗,躬身低头递与霍去病。
面对堂内如此之多注视着自己的目光,霍去病脸上不喜不怒,手捧药碗,一气饮尽。
当看见霍去病喝过药后,医工长与那名送药官又膝行上前,轮流为他诊脉。
霍止瘁打量那个送药官,心里猜到此人多半也是名医工,而且很有可能是来自宫里的。
“不止是这人、底下这群人,还有外边那些官吏和小黄门……他们这次集体出动,肯定是奉命而来的,奉……”
医工长与那医官诊完脉,向卫思等人禀告,说是一切无碍。见主人无话,二人这才低头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