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止瘁自知自己的尴尬身份,哪怕明知这次的事故中,程忠要负的责任不小,但她也必须得装作不闻不问。
因为说到底,这事程忠的过失只是次要的,真正害自己落入敌手的,另有其人。
不过这些事情并没有占据她的太多精力,很快她便投入到和卫家女性长辈们的闲聊中。
霍止瘁将自己长陵时的经历,故作夸张地说出来,卫思和女儿们惊呼连连,连姬妾们都听得入了神。
正当她们说得热闹时,堂外响起次第传入的响亮禀告声:
“君侯到!少君侯到!四位公子到!”
众妾一听,纷纷起身,向卫思等人告退。
得卫思首肯后,她们才由家臣仆妇领着,绕过屏风,往后边偏厅去了。
这时,卫青在前,霍去病在旁,身后跟着三小只和霍光。
他们一进来,便朝卫思下拜。
卫思叫他们快起来,笑道:
“你们怎么过来了?前边的事都了了?”
“是,宴会已完,儿子已命人将宾客们都送到别院安歇。”
卫青捧起家丞递来的酒爵,向母亲笑道:
“今日既是过节,儿子怎能不来向阿母敬酒!”
卫思呵呵笑着,满饮此杯。她一喝完,连声道:
“都快坐、全都坐下!咱们守在一处,好好说说话!”
一家人齐聚一堂,卫思见儿女们分坐左右,两边榻上孙辈们嘻嘻哈哈,更感高兴,已是红光满面。
“我知道,前些日子你们忙着大事。家里又因我的病,闹得没安生……”
卫思一句没说完,卫少儿和霍去病已是异口同声道:
“那时的事别说了!”
两人刚说完,瞪着彼此。卫少儿浓眉紧蹙,一脸不满,仿佛在责怪霍去病抢了自己的话。
霍去病紧闭双唇,一言不发,更不看向母亲处。
卫思见状,连忙又道:
“我知道、知道你们孝顺。好好,不说就不说。”
“这两日见你和去病让家臣赏赐底下人,我看着也觉得心安。”
卫青一听,垂首听训,然后方才应道:
“阿母说得是。这些事本该早去做的,我和去病一忙起来,便忘了。”
“你们要为陛下效力,自然是得先顾上那些大事。这些家里事,忙完再吩咐,也不迟,只别当没这回事就成。”
卫青应着,霍去病这时才笑了一笑,说道:
“大母一向记得明白。有时舅舅跟我想不起来,大母可要多提点我们才是。”
“我哪有什么好提点的。如今你们都大了,知道如何管家、如何照顾家里人。日后,你们无论人在哪处,都要齐心。”
“只要一家人心在一处,不管遇上什么事,都不算难事。”
“我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,日后要是我再犯起病来,你们不用忙活,还要劝皇后殿下也不必担忧。”
卫家姊弟与霍去病闻言,纷纷劝说,极力表示绝无此事。
谁知卫思只是摇了摇头,又道:
“我虽不大记得,但有好些日子的事全都想不起来,这些我还是心里有数的。”
“我那时,多半是犯起病来,闹腾得家里没个安生吧?你们啊,就知道瞒着我……”
卫思只是叹气,卫君孺与卫青互看一眼,神色不安。
卫少儿连声道:“没这事!谁说的?!那是你病着,常爱睡觉,这才不记事。哪有什么闹!”
霍去病则是另一副作风,他一言不发,转头盯着两旁的婢女们。
那些帖身服侍卫思的正院下人们一见,把头更低下去,简直可以说是下巴贴胸口了。
卫思向卫少儿和霍去病道:“你们休要扯上她们了,不关她们事。这些事,我回过神来,想一想,也就知道了。”
“怪道那日我说我自己怎么忽然人就到了外头,何时出去的、因着什么出去的,自己却想不起来。”
“还有那些天,我虽想不起来,可总觉得自己不是在跑便是在跳。还当自己做了恶梦。事后越想越不对,这哪是梦,分明是自己犯糊涂了,唉……”
眼见卫思主动提起她犯病一事,三小只你瞧瞧我、我看看你。卫登本想张嘴,却被卫伉拉了一把,呲牙咧嘴让他不许开口。
霍止瘁那时自送走卫思后、再到回到家中重聚,见对方一直无事,更不问当初之事,便以为她被霍去病说服,因此不再疑心。
不曾想,老人只是面上不说,实则心里已早有了念头。
她不好劝的,也只得学着三小只和霍光那样,低头不语。
卫思听着众儿女的劝说,笑了一笑,便道:
“我跟你们说这些,不是为了抱怨。只是想叫你们,日后少省些事。”
“有的人,越老越容易糊涂。这事神仙来了也治不好,你们整日为这个忙乱着,太麻烦。”
“尤其是你,阿孺,少去庙里。求神有用的话,这世上的人也不用请医者了。还有你也是,阿小。”
被叫到的卫君孺和卫少儿,见母亲说穿了她们往庙里求神请巫祝的事,只得答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