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止瘁自问与终军虽为难友,但实属一面之缘。
之后二人被解救出来,便再无交汇。这是自离开长陵后,他们初次相见——实际上,这才是他们的正式首次见面。
霍止瘁自问对对方了解很少,想来对方对她也是如此。
然而就是这样无甚交集的二人,终军却直接头一回上门便敢张口求亲。
这样的胆量,令霍止瘁也不禁为之侧目。
终军面对她的疑问,却仍是笑笑,说道:
“女公子在长陵时的义举,终某全都看在眼内。这样的有德淑女,天下难求。终某当日亲见,心中已极向往。因此这才斗胆前来,亲向女公子求娶。”
由于方才的提亲太过出乎意料,因此现在终军的赞美之词,十分难得地令霍止瘁没有像以往那样大感得意。
“多谢夸赞。”
霍止瘁嘴上说着,心中却想:这人嘴巴真厉害,看来能被皇帝选中的人还真有两把刷子。
终军仍在打量着她的神色,见她并未回应,又道:
“看来小子贸然前来,确实大失体统。”
眼见他言谈举止平静如一,这让本觉得有些为难的霍止瘁也开始冷静下来。
她示意对方安坐,自己则开口道:
“既然阁下都有话直说了,那我再啰嗦,反倒失礼。”
“我也直说好了,你这样突然上门提亲,我确实不曾想到。”
“而且,不瞒你,我如今尚未有成亲的打算。”
听到霍止瘁的答案,终军倒并不意外。他稍加思索后便问:
“女公子是因继任珊麻一职,因此才不好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?”
说完,他定定看向对方。“或是,此事尊兄不允?”
霍止瘁只得道:“兄长的意思,自当请示。只是珊麻之事,事关非浅,因此我如今怎可推托。”
“女公子身负重任,令人敬佩。但想来珊麻一职,并非终身就任。好比安众君夫人,退任之后,一样成亲生子,不也如常人般过日子吗?”
“难道女公子真打算一辈子都不成亲?”
原本霍止瘁见他突然求亲,大出意料之际,心下不知如何是好,回答起来自然也是吞吞吐吐。
但现在眼见终军不恼不愧,霍止瘁也心情平和起来,回答道:
“我暂不打算成亲,非与阁下有关。而是因我自己之过。”
“之前兄长说我年幼,我自己也说自己年轻,实则,这不是谦词。”
“我的性子,不足以成事,因此不曾想过成家立室、嫁为人妇的事。”
终军耐心地听着,凝视霍止瘁坦然的目光,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,便又道:
“人出世后,从懵懂婴孩逐渐成人。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,都是一一学来。女公子聪明过人,何须对自身如此看低?”
霍止瘁反问:“那我请问你,人为何非要成家立室、生儿育女不可?”
终军想了一想,便道:
“世上男子要配女子,女子也不能离了男子。男女成婚,瓜瓞绵绵。人丁兴旺,天下才得繁盛,后世才得延续。此乃古今不变的道理。”
“的确,世上大多数人,都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霍止瘁话音一转。“但若有的人,甭说是要当好父母了,连自己能否有心有力管好一个家、承担起这责任都未必做到。试问她日后,又怎么能以身作则,为自己的儿女做个榜样?”
终军闻言颇为惊讶,盯着霍止瘁好一阵方才开口道:
“女公子……竟这样看待自己吗?”
“我父母年纪轻轻便成亲,本是情投意合。谁知才在一处,二人各不相让,甚至大打出手。”
“到后来,他们对彼此越发厌憎,哪怕连我这个女儿出世,都无济于事。”
“我从小便不被父母照管,所以性子古怪不近人情。依孝道,这些话我不该说,但这的确是实情。”
“但有一桩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,那便是我因父母和离、言传身教,所以根本不信男女可夫妻一心、共同好生过日子这样的话。”
“别说是成亲,就是让我来管一个家,我都敬谢不敏。只因我天生与家无缘,我不想、也不信自己能当好别人的妻子、别人的母亲。”
霍止瘁淡淡说来,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堂内,落在终军耳中,却是分外令他震动。
这下子,轮到终军无言以对,瞪大眼睛,看着霍止瘁,久久说不出话。
霍止瘁见他这模样,知他被自己所吓,心里未免有点过意不去。
但她转念一想,自己面对对方的提亲,如果只是一味推三阻四、委婉挡回,只怕对方会以为自己害羞,仍不死心。
这样一来,对彼此都不好。
所以,她索性把心一横,直接说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