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,会是在如今的情境下。
杨萝取出帕子慢慢擦掉他的眼泪,笑道:“怎么还哭了?”
荣齐道:“我以为……你……”
杨萝叹息道:“好了,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?”
荣齐握住她的手蹭了蹭,道:“别再走了,好不好?”
杨萝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你不恨我吗?我杀了他。”
荣齐脸上的迷茫一闪而过,随即道:“义父于我有恩,可是他从来没有管过我。”
是荣恩把他从市集里捡走的不假,可是他被带回荣家之后,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得到荣恩一面。
有时候家里没有粮了,他只能生生熬过去。
有一次在家中生生饿晕了三天,如果不是被杨萝发现了,只怕这个世界上,就没有他荣齐这一个人了。
荣齐不敢奢求荣恩对他有多好。
但是这些年所谓的情分,也在日复一日的鞭打和责骂中消失殆尽。
杨萝看着他年轻的面孔,心头微叹。
说到底,当年荣恩一直试图在复刻她的路,所以才会从市集里将无父无母的荣齐捡了回来。
齐者,等也。
荣恩盼望一日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,才会如此隐晦而明目地给荣齐取这个名字。
“前尘往事也不必再提了,”杨萝道:“你今日若无事,我请你去山珍楼好好喝一杯。”
荣齐刹那间笑了起来,“好……”
话音未落,魏三策马奔腾而来,在二人面前下马,道:“指挥使大人……”
荣恩死后,荣齐接任锦衣卫指挥使,只是他尚且年轻,又和皇帝情分浅,一直被卢新风的东厂压着。
荣齐慌忙抹掉脸上的眼泪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魏三只能假装没看到,吞吞吐吐道:“陛下……陛下召……”
荣齐皱眉道:“究竟怎么了?”
魏三看向杨萝,道:“陛下召县主入宫觐见。”
杨萝略显意外地挑眉,“找我?”
魏三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自从封了这个所谓的县主之后,这是皇帝第二次召见杨萝了。
第一次则是在腊月二十一日,长平郡主退婚之后的第一天。
长平郡主前脚见了杨萝,后脚就退了亲事,任谁来看,都是杨萝的嫌疑最大,皇帝过问一句,也不算过分。
而这一次,皇帝要见杨萝,又是为了什么?
卢新风口风紧得很,魏三只是一个小锦衣卫,自然打听不出什么。
杨萝道:“好,那走吧。”
“我送你。”荣齐连忙牵着马跟上。
不远不近处,司道玄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,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。
杨萝被卢新风带去了演武场。
皇帝站在台上和禁军都统夏晋中对战。
赤手空拳拳拳到肉。
杨萝站在台下观望。
夏晋中的功夫自然在皇帝之上,但是并不敢真的出力,寻个时机特意露出一个破绽被皇帝抓住,一个擒拿便被皇帝制服。
“夏卿,你这功夫还不到家啊。”皇帝笑着松开了夏晋中的手。
夏晋中起身抱拳道:“是末将学艺不精,有负陛下圣恩。”
皇帝但笑不语,瞥见台下的杨萝,大手一指,道:“定安来了,上来陪朕打一场吧。”
杨萝眉梢微挑,“陛下已经打了一场,再同臣女打,岂非是臣女胜之不武。”
皇帝哼了声,“大话说得还挺早,胜利与否,还得打了才知道。”
杨萝一手撑着边缘跳上演武台。
杨萝躬身道:“陛下请。”
杨萝话音一落,皇帝的拳头就已到跟前。
杨萝下腰一避,一手拽住皇帝的手腕。
攻防之间,二人已经掌拳相击,各自后撤两步。
皇帝没站稳歪了一下,咔嚓一声崴到了脚,扶着台桩龇牙咧嘴地疼。
卢新风吓了一跳,连忙喊太医,吩咐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皇帝扶下演武台。
杨萝也跟着跳下去,跪在皇帝面前俯首道:“请陛下降罪。”
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,忽地笑了起来,摆摆手道:“是朕不当心,与你无关,起来吧。”
“只不过你这功夫,是和谁学的,这路数,倒是和朕从前认识的一个人,十分相似。”
皇帝转过头去问夏晋中,“你说是吧,夏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