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宁轩是梁戈抱出来的,他下命令后,其他人也马上丢下了武器。依我看,也是愚忠,不至于死罪。我会上书替他们求情。”
哭哭啼啼的郡主听到这话,疑惑的问:“梁戈,梁戈怎么会……哥,他不是金伯父养子兼亲兵吗?我当他绝不会背叛金伯父,必得拼死抗争呢。”
“也不算背叛吧。”三殿下解释道,“其实宁轩察觉金权在背后搞鬼后,去找过金权,后者不愿见他。宁轩感其用心,知道他也是一时迷惘,便写了封信交给梁戈。又把孟秋帆的恶行全盘告知。梁戈到底是正直之人,虽然碍于养父情谊,不能违背心意,但也对孟秋帆厌恶不已。这次行动中,他其实保全了义妹好几次,没让孟秋帆干那下作勾当。另一方面,他也知道,宁轩若真没命,他们所有人,包括金家老少宗族,还能有半分活路吗?金权晕倒,他就赶紧叫停反抗了。”
老爹舒口气,仍后怕的连声啧啧。
三殿下顿了顿,话锋一转:“哦,伯父,圣旨您接了吗?”
圣旨?什么圣旨?
郡主止泪,昂扬快活的答:“接到了!刚才宣召官来了!可惜义妹没醒,没听到。”
老爹的声音有些扭捏:“哎呀,哎呀,这人还没清醒,怎么赐婚圣旨都下了?”
赐婚?赐婚!
三殿下笑说:“圣上听闻宁轩孤身去救义妹,俩人共经生死,能不担心吗?太后连下几道懿旨,把整个太医院都遣来了。还是齐王叔最懂儿子心意,知道此时此刻,赐婚圣旨怕是比仙丹妙药更管用,这才请来的呀。你们看吧,有了圣旨,宁轩很快就能苏醒了。”
“太好了!”郡主欢欣鼓掌,“哥哥你下月大婚,接下来就到宁轩哥啦!”
老爹却幽幽喟叹一声,似是仍难接受。
三殿下道:“伯父仍担忧门户之差?这可就是想多了,齐王叔都愿和您做儿女亲家,您还担心什么?”
“嗨,不瞒殿下,前些时日,王爷突然告诉我谢侍郎心意,我真是吓了一跳,还以为书儿要做妾室了。我这等卑微身份,她若受了欺负,我都护不住她。我怎么能想到,谢侍郎竟是求她为嫡妻?如今圣旨已下,也不知她这莽撞丫头,一朝跃至二品朝臣之妻,是福是祸呐。”
“伯父放心,宁轩为人您还不清楚吗?您也算是看他长大的。再说,如今有我呢,义妹受任何委屈,我这当哥哥的,必不罢休。”
“就是!”郡主也道,“还有本郡主嘛!宁轩哥敢欺负义妹,我可不答应!”
“殿下,郡主……”老爹感动,语气都哽咽了。
这时,木门被突兀的推开,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,急急汇报:“殿下,太医院首唤您过去。”
太医院,太医院……是谢宁轩又不好了吗?
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,我终于被劈中,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呼唤下,醒了过来。
我骤然睁开双眼,听见我自己的声音,嘶哑、颤抖。
“谢、谢宁轩!”
***
谢宁轩的院中充斥着浓郁的药味,压住了血腥气。
不少太医正围着齐王爷交谈。角落中,王妃在丫鬟的搀扶下,哀哀哭泣。一旁坐着僵直的二公子,脸色惨白。
我该行礼的,看见王爷王妃,我该行礼的。
然而此刻,脑海中除了谢宁轩三个字,再无任何思绪。我跌跌撞撞冲进院子,眼中甚至看不到旁人,就朝他的房间奔去。
“书儿!”
“羽书妹妹!”
似乎有人冲上来阻挡我。是三殿下替我拦下了。
“王叔,让她去吧。宁轩想见她的。哦,她伤的不重,不重,脖子是被……”
什么也入不了我的耳,我已推开房门。
厚厚的锦被中,谢宁轩安静的躺着,整个人沉进去一般。苍白的面色,如同一张在秋风中无力飘荡的白纸,融在这满屋子的药气中,那么的不真实。他的嘴唇干裂,面无血色,就连一贯生机勃勃的睫,都无力的垂着。
又如雷劈,这次是朝着我的心狠狠重击。我痛得难以抑制,眼泪翻滚。
“谢宁轩,谢宁轩……是我啊,你醒醒。”我轻轻抚上他的脸,呼唤他,“你不会有事的,对不对?你说过的,没确保我安全之前,你怎么敢死!”
鲜血横流、融汇在一起,是脖子被刺的孟秋帆,污血染着谢宁轩的身。但他,腹间喷出的鲜血,也是我无法阻挡的东流水。
眼前无可抑制出现悚然一幕,回忆是那么近。
是他拉开我,才会被刺中小腹。是他救了我,一次又一次。
“你还没有正式向我求婚,我还没有答应你。赐婚的圣旨都下了,拜堂、婚书,咱们都履行了,你怎么能舍我而去……”我悲泣着,握住他的手,搭到我的手腕上,“你母亲的粉镯,甚至不是你亲手为我带上的。谢宁轩,我求求你了,醒来吧,醒来吧……”
腕间有轻俏如羽的瘙痒,我低头一瞧,彷佛看见谢宁轩的手动了。
打了个激灵,我立马扑到他脸前,睁大了眼睛去瞧。可是谢宁轩依旧是那幅模样,并未有苏醒的迹象。
幻觉,又是我的幻觉。
心又跌回谷底,我泄力坐下,忍不住去抚摸谢宁轩的脸。自额间至鼻尖,每一处,都深深印在我的心上。这是我的爱人,我深爱着的男人。
“对不起,谢宁轩,我不该畏首畏尾、瞻前顾后。我不相信自己,也不肯给你机会。我们错过了好些时光,是不是?醒来,我都赔给你,好不好?一生一世,你说过的,我们还有一生一世啊。”
手指渐渐划至他的唇,干裂发白。
可它过去每次吮吸住我的唇舌,那触感我还历历在目。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渴望,我朝它俯去,像过去他每一次俯身吻我那样,蜻蜓点水的吻着他。
迷离、粘稠、缠绵,是他每次拉丝的眼神,恨不得将我吞下。
如今,我也这样渴望着。
我轻泣道:“谢宁轩,你还欠我个洞房花烛,你怎么赖皮呢?”
“谁说我赖皮了?娘子。”
一道突兀、嘶哑的声线,幽幽绽在耳边。不及惊诧,谢宁轩已吸住了我的唇。
大脑只来及浮现“他醒了”三个字,已被他柔情蜜意的吻势征服。
他自锦被中伸出手臂,将我圈入怀里。许是疼痛牵扯着,只这个动作,他就一颤。可一丝犹豫也无,他的舌头已长驱直入,深入我的灵魂。
深山夕照深秋雨,一往情深深几许。
时间停留,我们从升腾的气温中抽出。谢宁轩的眸中布满血丝,也压不住脉脉情丝,悠悠然将我包裹。
他抚摸着我的脸,终是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心口的话:“愿如风有信,长与日俱中。羽书,嫁给我,让我照顾你、爱护你,永远陪在你左右。羽书,嫁给我,好吗?”
眼泪再次落下,这次,是喜极而泣的。
“好,我答应你。说好的一辈子,一天一日,一个时辰,你都不能少了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