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本就和金小姐之死没关系。我不接受金小姐,也早在她上京之前。江瑟楼她受伤惨重,亦险些被辱,也是为了救金小姐,她何错之有?只因为我爱她吗?那你就算杀了我,千刀万剐、五马分尸,我也不会后悔、不会改变心意。”
谢宁轩语气并不强烈,甚至可以说是平淡、冷静的。但掷地有声、言辞锋利,却也如是。
我愈发感动,泪如雨下。
金权也未恼,反而颔首道:“老夫知道,拗不得你。一开始孟秋帆是想,通过弹劾也毁了你的前程,毕竟五年前的奏本,你和圣上在太元殿争执,气的圣上拂袖,这是不少人都看到了的。但他低估了圣上对你的宠爱,也低估了你的能力。故意写上她的名字,则是老夫提的,本也以为圣上盛怒下,能处置了她。老夫就是想看看,你能为她做到哪一步。”
“计划失败了。”谢宁轩了然道,“弹劾奏本上呈,却迟迟不见处置。圣上召见我,还如往常一样。但你们都没放弃,直到你们发现,羽书隐匿身份、藏于宫中?这又是个机会,对吗?”
“老夫不赞同,觉得不是什么好主意。只是老夫也没料到,他说动了陈尧昇,让皇后和陈家也加入,才有几分胜算,能除掉她。没想到,她竟能说服皇后倒戈。”
谢宁轩问出了也埋在我心中的疑惑:“谁认出的羽书?孟秋帆应该已经被孟府逐出,孟老不太可能会向他提及羽书的存在。宫中,你们还安插了什么人,竟认识羽书?”
答案令我们意外。“茹贵人。”
谢宁轩与我对视,都感到迷惑。茹贵人怎么可能认识我?我们只在绣花大赛赛场打过照面,当时人山人海,我可坐在最后啊!
金权淡淡道:“她说她自后殿窗外,看到三殿下晚到,坐于一女子身侧,还放松的小憩。太后那时正在为三殿下甄选王妃。茹贵人留意,也只是好奇三殿下是否有了心仪对象,想着向太后提及,若成了,可算卖他个人情。之后李怀远递信汇报案情进展,提到你与女子亲密,他们都很好奇。一说长相,才发现是一个人。及至李怀远罪行败露,牵连李家,她亦被冷待降位,自然就恨上了你们,也不自觉,牢牢记住了一面之缘的她。”
好家伙,当日只在赛场遥遥一观啊。
慈宁宫她来时,我站在侧殿门口,丫鬟跑去招呼,我们是互相看了一眼。我当时可没认出她。
照相机的记忆呐,不当特工可惜了。
我摇摇头。旋即也想明白了宫中筹谋的时间问题,我说怎么来的那么突然、那么快。原来我刚一进宫,已经被盯上了。
“计划又失败了,茹贵人还把自己折了进去,确实是愚蠢。”金权语气也很轻蔑。
我明确的感知到,他根本也看不上孟秋帆、茹贵人之流。一起合作,仅仅在于目标的一致。
轮到这次,他出手了,招数高明不少。但没留后手啊,谢宁轩来之前,三殿下、齐王府,乃至东宫、皇宫,估计都知道了。杀了我们,金权也没有活路。
他也不想要活路了,是不是?
我盯着他放于两腿之上紧握的拳头,自脸颊滴下的汗珠,心中有了答案。
窗外,小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,砸在青石板砖上,发出轻盈、悦耳的响声。
“金伯父,您没必要这样。金小姐去了,您也还有夫人需要照拂。今日事毕,金家所有人都会被牵连,何苦至此?”
“老夫总要遂了鸯儿的心愿吧。”金权淡声道,“这几个月来,她日日入梦。老夫也想罢了……老夫甚至后悔,七年前就不该带她回京述职,不就没这祸事了。”
“伯父勿要自责,此事怎能怪罪到您头上?回京效力,本就是您在边疆劳苦功高,圣上体恤给的恩典。七年执掌羽林军,您兢兢业业、夙兴夜寐。宋璃感佩于心,圣上也时有夸赞。江瑟楼案,说来说去怪的是土匪、是周达尹,怎么能是您?”谢宁轩诚恳劝解道。
金权未有纾解。显然,这些话,他没少对自己说过。但他还是走不出来。既然都怪到自己头上了,我和谢宁轩,他也的确很难不怨怼。
可他今天之举,到底图谋什么?真的想杀了我,杀了谢宁轩吗?
谢宁轩也看明白了,没再深劝。而是将目光投向我,如海深眸,点点滴滴都是温柔;梨涡似浅溪蜿蜒,盛满了眷恋和不舍。
“羽书,今日或是终日,你我要告别了。”
唇舌漫出血腥气,我不知道我咬破了哪里,唯拼命的摇头。满心满肺剩下的,只有疯狂的思念,和最深最深的畏惧。
谢宁轩,你不要死,你不能死!你还没有娶我,没有践诺啊!
“我爱你。”谢宁轩直白的宣言,“至死不渝,天地……”
然而深情的告白,被金权不留情的打断了。他用一种疲倦、厌恶、烦闷的语气说:“行了,不必生死离别那样凄苦。老夫没打算杀了你们任何一个。”
啊?
我和谢宁轩都懵了。面面相觑,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。
金权两腿靠在一起,坐的笔挺。这个坐姿好像和寻常男士,尤其是行伍之人惯常两腿分开的坐姿,不太一样。金权上了年纪,身形也不单薄,这样坐,不难受吗?
他果然是得病了,虚弱了,在硬撑着,是不是?
金权也没理会我们狐疑交换的眼神。在几个回合的废话,完全没必要的对抗之后,他终于说出了用意。
“你们没猜错,老夫是病了。鸯儿入梦,或也代表,老夫已去日无多。今日,老夫挟持你二人来,只有一个要求。你若能应下,老夫就放了你们。”
谢宁轩眉头蹙起,一时没有作答。他不太相信,正权衡着对策。
“宁轩,老夫训练的亲兵,你当知道。哪怕三殿下带兵,如此易守难攻的地段,他一时半会也冲不进来。老夫若有心杀了你们,或者遂了孟秋帆的心意,把她丢给……”
话没说完,谢宁轩已经凛声道:“什么要求,伯父但说无妨。”
金权扫了一眼我,轻嗤道:“就这么怕失去她?听听都害怕?”
说着,他伸手自衣襟中掏出一个红色卷轴。
不知怎得,我余光扫见谢宁轩表情微变。
“宁轩,你娶了鸯儿吧。签下婚书,和她冥婚,让她做你的正妻。你还要承诺,此生绝不续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