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怕!可怕!”他不可自控地喃喃着,“到处都在杀人,到处都在死人!朱雀宫烧了,没了!汤良血流了一地,翠萍眼珠子都不见了,小喜、小喜被那些人带走了,带走了!呜呜呜呜……”
老连头捂着脸哭了出来。
郡主已经缩到了我的身后,我听得也不是滋味。可是,不能再让老连头沉浸在那一夜了,我得赶紧把他拉出来。
“连公公,你别怕,所有叛军,所有乱党,都死了,都死了!再没有人会对你们不利,再没有人会害你们了!”
“真的,真的吗?”老连头抬头看我。这一刻,他像个无助的稚子。
“真的,真的!”我语气笃定,上手拍着他的肩膀,让他渐渐平静下来。紧接着,我又谆谆诱导,“连公公,你的主子,那善良温柔的琳妃。那一晚,你还记得她在哪里吗?”
老连头身形一晃,老泪纵横:“娘娘,娘娘,我们娘娘,她死了,她死了!”
眼见老连头又要崩溃,我忙趁势攻心:“是谁,是谁害了她?连公公,你快想想,咱们得报仇啊,得报仇啊!”
老连头一怔,旋即露出苦涩的笑:“可奴才、奴才没看到啊!”
饶是早有心理预期,我还是免不了失望。
郡主更是叹了口气,从我背后钻出一个脑袋,轻声问:“什么都没看到吗?那一晚,都有谁进过你们朱雀宫,琳妃都见过谁,都没看到吗?”
郡主这么一说,老连头好像被触动了记忆,他猛地坐直身子:“啊,静嫔,静嫔来过!”
果真!
我和郡主对视一眼,都很激动。
“什么时候来的,她们说了什么,您还记得吗?”
老连头皱起眉头拼命的回想:“奴才、奴才没看清啊。那晚,奴才去送浣洗衣服。回来的时候,看见冰清进了殿里,烛光昏暗,只看到她好像抱着娘娘走进了卧房。没一会儿,她就出来了,奴才问她怎么娘娘这么早就睡了,她说娘娘累得很。让奴才去把柴劈了。但她白天就吩咐过奴才了,奴才都劈好了呀。奴才就去柴房看了看,够用就出来了。随后就看见静嫔从我们娘娘殿里出来,步履匆匆。没一会儿,冰清又回来了,但是、但是皇后也来了……啊!皇后来了,我们娘娘,娘娘死了!”
老连头再次激动起来。他已经完全陷入到往日回忆中,顾不得眼前的人、当下的礼仪,说话也没了顾忌。
这样的证言,真实度是最高的。
我抓住机会,先同仇敌忾的骂人:“都怪她,都怪她,害了我们娘娘!是不是?我知道,我知道!连公公,连公公,您再想想。那晚,那晚娘娘吃饭了吗,喝酒了吗?”
“饭?饭?”老连头脸色已趋近惨白:“吃饭了吗?吃饭了吗?啊,是啊,那天圣上来了啊,圣上陪娘娘吃饭的呀!”
“可圣上走了,不是吗?”
“走、走了……啊,是,圣上走了!圣上被叫走了,娘娘还把冰清也遣走了。冰清出来的时候只拿了四个餐盖,还是奴才接了的。她说娘娘心情不好,让奴才们都别去打扰。”
冰清出来的时候只拿了四个餐盖?这是什么意思?
我潜意识觉得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,但是却没时间静下来想。只继续问道:“那之后琳妃还唤人进殿服侍过吗?”
老连头摇头:“汤良在扫地,翠萍和小喜在后院熬药,其他人……没、没有叫人进去啊。”
郡主狐疑的问:“那琳妃素日里会自己个小酌吗?”
老连头摇了两下头,却没有准确回答。“娘娘、娘娘牵挂着孩子们,哪有心情啊!那天中午,她就没有吃饭。晚膳之前,冰清说娘娘前两日吃的梅子没了,叫奴才端来绿瓜给娘娘切了几块,说让娘娘垫垫肚子。可圣上就来了、就来了啊。冰清也被娘娘遣走了。她、她牵挂着娘娘,做事都毛躁起来,奴才去柴房前还看到她险些跌下台阶崴脚。”
绿瓜?那是什么瓜?冰清在自己宫中还崴脚?
没等我思考,老连头忽然再次激越:“娘娘,娘娘怎么就没了?你、你知道了?你是不是来查娘娘之死的,你快帮帮娘娘,你快帮帮娘娘!”
话没说完,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他猛然起身朝我扑了过来。我完全没有设防,径直被他掀翻在地。
郡主吓坏了,嗓子里溢出尖叫。立马冲进来几个太监,齐齐按住了老连头,就要绑上他。
我爬起来,上前说情:“轻些,轻些!他只是激动了些,别伤害他!去找太医吧!”
郡主却心有余悸:“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伤到哪儿了吧!”说罢,就扯着我往外走,“好了,别问他了!你看他那个样子,已经糊涂了!而且,他只是个外围洒扫的太监,他能知道什么啊!”
“但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了!”我坚持,挣开郡主的手想往回走。偏巧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盘切好的梨从小厨房走出来,险些和我们撞到一起。
“郡主、郡主安好!奴婢,奴婢冲撞您了!”那丫鬟吓得要命。
郡主抬抬手,不耐烦的示意她走。
我却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她。小丫鬟惊恐的看着我,郡主亦皱眉:“怎么了?”
我像是魔怔了,眼睛盯着果盘里的梨,感觉有无数的情绪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我的理智放了灶台上熊熊烧着。
餐盖,起居注,绿豆汤。酒,静太妃,冰清。瓜果,贡品,太医院。
啊,难道……
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我脑海中萌生,我猛地抓住郡主的胳膊,眼神失焦,声音失控。
“快,我得见皇后!还得去一次内廷司,还得翻一次记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