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就是谢宁轩信中提及的看守太监,牛公公了。他说此人有线索,让我来问。
待我们抵达,有个年轻太医借口为郡主问诊,引我们来到侧厢房。显然,这都是谢宁轩事先安排好的。
年轻太医告知,这牛公公三十年前入宫,一直在太医院中侍奉。当年身子骨利索时,也曾陪伴太医进入内宫,提提药箱、送送药方。不过现在的他,只负责看守门禁。
既然几十年如一日守在太医院,那么,不止琳妃,二十八年前的珍妃、淑妃、废后胡氏等,想必他都有印象了。
“郡主,王姑娘,谢侍郎说尽管问话,善后工作他会做,不必担忧太医院有人泄密。下官也会协助的。另则,谢侍郎已提前知会牛公公,王姑娘想要看的问诊记录,牛公公都能取来给您。”
郡主满意颔首,挥手打发年轻太医下去,一面道:“还是宁轩哥高段,办事周全!”
确实,有个活人直接问话,效率不得高多了呐。
年轻太医出门后,牛公公弯腰进屋,恭敬地行礼。
郡主毫不掩饰地又一番打量,方道:“牛公公看起来挺年轻的呀。”
牛公公躬着身,声音尖利:“郡主说笑了,郡主唤奴才小牛子就是。”
现在要是正喝茶,我非喷出来不可。
郡主未曾察觉我的憋笑,还在询问:“你在太医院三十年了?”
“是啊。当今圣上洪福齐天,奴才得以沾染一点点福气,能在太医院一直侍奉。”
“三十年,也辛苦了啊。我回头得给易主簿说说,好好嘉奖于你。”
牛公公笑容深了些:“岂敢岂敢,奴才只是尽本分而已,哪敢要什么赏赐呀。”
郡主满意颔首,坐姿也放松了。“既然你这么懂事,那就说吧,一五一十道来,将你记忆中的琳妃好好说道说道。”
牛公公抬眼看来,一脸意外:“琳妃,先、先帝琳妃?”
“是啊,先帝琳妃。你还记得多少?”
牛公公张了张嘴:“左、左侍郎大人不是说郡主要问的,是云妃的事吗?”
云妃?
云妃是当今圣上的妃子,年纪都没有二十八岁,问她作甚?啊,云妃……听起来和琳妃有些像。莫不是这牛公公听错了,压根没搞清楚我们来问什么事啊?
郡主本以为板上钉钉,不过就是一场寻常的问话罢了,此时惊愕的下巴都掉了下来。她丢给我个“宁轩哥怎么搞的,亏我刚还夸他”的眼神,就加重语气强调:“琳妃,本郡主要问的是先帝琳妃的事。”
牛公公眼神都涣散了:“先帝,琳妃?”
“是啊,你可还记得她,记得多少?”
“哎呦,郡主啊,奴才这上了年纪,记性不好。先帝时期的事,都记不清了呀。”
郡主嘴唇向下撇:“好好回忆回忆!不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嘛,还能都忘了?”
牛公公侧侧头,似乎在努力回想,半晌,他还是说:“回郡主,先帝时期好多事,奴才真的忘得七七八八了。您说的先帝妃嫔,奴才真是想不起来呀。”
郡主无法,求助的看向我。
我心里却在嘀咕,谢宁轩会犯这么浅显的错吗?没确定自己的意思被接收明白,就交由我们来问线索?再说,就算当时真是听岔了,二十多年前的旧事,也不可能一点都不记得吧?
此刻,我也顾不得主仆身份了,直接问道:“牛公公,琳妃就是当今圣上的养母,多荣长公主的生母,死在高岭之变前夕的先帝宠妃。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?”
牛公公挤上笑容,抱歉道:“真是想不起来了呢。”
郡主急了:“你再好好想想!怎么可能完全不记得?”
眼看郡主没了耐心,牛公公慌忙跪到地上。“哎呦,郡主啊,奴才真的是记不起来了。这人年纪大了,脑子实在不好。就说昨个奴才晚上睡觉,都忘记关门了。半夜凉风吹过来,还挺飕飕的呢,奴才也吓了一跳,您说就奴才这个脑子……”
“行了,别东拉西扯的!有这功夫,你倒是好好回忆回忆啊!”
“可奴才真是想不起来呀。奴才这脑子一向不太好用,就刚刚那小冯太医,上旬去问诊,奴才连他的药箱都提错了,真的是……”
郡主黑了脸。
但我却看明白了,呵呵,这哪是不记得,这是装傻,分明有意不想回答啊。
从我们走进太医院到现在,他都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,足见性情之谨小慎微,才能在宫中安稳度过三十年。从没晋升,也说明着,此人头脑清醒,知道机遇伴随着风险,与其为搏富贵战战兢兢,不如老实保命。
而作为先帝时期死伤无数的朝政大难,任何人乍一听“高岭之变”四字,都会稍变神情。可牛公公却只堆着笑容,含混地表达着自己记性不好。
呵,所以呀,压根不是谢宁轩说错了,也不是他耳朵不好听错了。他知道我们的目标,却压根不想作答。但侍郎与郡主,他得罪不起,故而唯有装傻。
只是我有些奇怪,他为什么不想回答?
琳妃之死的调查是密旨,之前太后不允,也没几个人知道。处于底层的他没理由没途径获知,那就不可能是怕得罪太后而闭嘴。那么,面对谢宁轩的指示、郡主的询问,为什么不愿提及?
我一时没想明白,但也看透了,郡主此刻严厉的命令,对这老狐狸,怕是没用。
想撬开他的嘴嘛……转转了眼珠子,我计上心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