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康元十一年二月初九,琳嫔病,肤露红疹,其兄探望,后传太医。”
“康元十四年上元节,后领诸妃赏花灯,琳嫔不撑,中途告退。后恼,罚跪。琳嫔昏厥,传太医。”
“康元十五年中秋,后领诸妃于御花园中赏景,琳嫔昏厥,传太医。”
好嘛,废后本就跋扈,偏这琳妃总在废后统领后宫展示权威的时候,要么晕倒要么撑不住告退,能不惹她生气吗?
得,你看,处罚记录又是密密麻麻,数都数不过来。更不乏有珍妃为她叫屈、陪伴共受责罚的记录。
这也侧面说明了,高岭之变当夜,废后给圣上下毒时,缘何毫不顾忌可能同饮的琳妃了。
另则,记录中大篇幅记载的,当属琳妃对孩子的母爱了。事必躬亲,凡多荣长公主或皇五子——即年幼的当今圣上——有点小病,她每每亲自相陪,用心照料,连饭也顾不上吃,等孩子们病愈,她自己可就又病倒了。
“康元十二年四月初五,多荣公主伤风,琳贵人日夜照拂,未进食。”
“康元十二年四月初六,琳贵人病,无法起身,传太医。”
“康元十六年一月初七,皇五子患温病,琳妃日夜照顾,未进食。”
“康元十六年一月初九,琳妃病,其兄请见未允,传太医。”
扶风弱柳,身子骨不太行,偏又爱子甚之不顾自身,也难怪有生母在侧的圣上会对养母如此爱护、如此上心,以至于多年后还为了她的死因秘密调查。
另外,谢宁轩在金华见到的宫人冰清,在起居注中也有所体现。
琳妃入宫时带了两个贴身丫鬟,按照宫中规矩,内廷司并拨有数位外围丫鬟,冰清便是其一。一般来说,这种外围丫鬟都成不了主子心腹,干满年限也就放出宫了。
偏康元十年,京城爆发疟疾,琳妃携带的两个贴身丫鬟相继感染离世。麻利能干的冰清,就此成为朱雀宫大丫鬟,掌管一宫事宜,并陪伴琳妃走到了妃位之尊,这本是幸运之事。
然而不幸的是,康元二十年,废后也盯上了她。
出于谋划的需要,废后以她全家生命为要挟,那晚她还是挣扎着将毒放进了酒中。
“既是贴身丫鬟,她没有看到琳妃喝没喝酒吗?”这是进宫前我问写宁轩的。
“皇子居所传来消息,还记得吗?说最小的皇子生病了,先帝挂心去瞧,琳妃也想陪伴同去。”
“因她尚疲倦,先帝不是心疼她,没让她跟着吗?”
谢宁轩点头:“是。但琳妃还是派了个丫鬟去。”
“啊!就是冰清?所以她下毒后,却没在跟前候着!根本不知琳妃进没进酒,喝没喝汤?”
“义妹猜得不错。”三殿下道,“冰清本性不坏,也没想着背叛,实乃被迫为之。因而她回来后看到主子已逝,惊慌失措,当即便去向胡氏复命。胡氏闻之先帝未饮,极为恼怒,直接命人结果了她。”
“啊,她死了?”郡主震惊。
三殿下白一眼妹妹:“当时就死了,宁轩去金华找的是什么,鬼吗?”
“哦。”郡主搔搔头,悻悻坐下。
谢宁轩莞尔,解释道:“她的确被灭口。只是紧跟着就开始了叛乱,宫城内乱作一团,下手勒她的太监没有察觉,她并未死绝。当日冲突后,宫城内死伤无数,叛军将尸体一股脑全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。她便是因此混出宫墙,逃出生天的。”
“哇,这也太险峻了!还好没死!”郡主惊叹,“只不过,如此隐秘之事,你们是怎么查到的呢,还追去金华,真的被你摸到首尾?”
“也是巧合了。”谢宁轩坦诚,“我接到查案密旨后,一度思绪混乱,不知该如何下手。翻查高岭之变当夜记录,我很快意识到当晚除了先帝带人逃离皇宫,被摞成摞丢到乱葬岗的尸山,则是另一种离宫的群体。或许,先帝反击之迅速,就因有人趁机藏身外逃,予以接头?”
“这其实和琳妃之死关系不大。”三殿下絮道,“所以宁轩当日想到此,也只是顺带查查,没当做主要环节。因为京中一直有宵小以偷死者身上财物为生,找到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油子并不难。”
“本以为只是闲话问问,却没想到其中一人为脱罪,自承二十年前于尸山中救出一位姑娘,偏生描述、口音、姑娘为了报答他而留下的簪子,都那么巧,能和宫中为数不多的南方宫女相对应。”
“冰清便是来自南方。此事关系自己和家人的生死,她逃出后不敢在京中逗留,又牵挂家人安危而回乡,这有什么难以预料?”三殿下摆摆手,“接下来便是漫长的调查过程,根据丫鬟入宫的记录在当地寻人,也不是那么容易,否则我们能查了大半年才有进展吗?好在结果是好的,和宁轩的推测不谋而合。”
也就是说,作为亲手下毒的直接凶手,冰清的供词坐实了废后的罪行。无论琳妃真实死因为何,废后当日是实打实下了毒的。
难怪谢宁轩会说,这趟南下解决了他的一个疑问,于整体案件,却远不算突破。
回忆收起来,我意识到,现在的问题是,淑妃在汤中下毒,是真的吗?
较之静太妃自陈亲手掐死琳妃的说法,淑妃对琳妃下手,也是通过下毒,假手于人的。但她可没有买通琳妃的丫鬟呀。
那么,是谁替她干了这恶事,事后又怎么掩盖的呢?
这么想着,我便将淑妃的起居注挑出,先行翻阅起来。这不看不知道,淑妃的记录,可比静太妃、琳妃有意思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