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了然颔首,又问:“那你之后为什么没有去赎梳子,你不是当的活当吗?”
橙橙打了个冷战。
我懂了,她是怕的。
三里村往北一日马车脚程,便是十里驿。再往北两个时辰,便是七个同伴被带走的茶寮。橙橙利用了天花,但也无时无刻不被心魔折磨着。她根本不敢原路返回,不敢靠近茶寮、十里驿、三里村。
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南下一路打听,再未获悉橙橙逃跑线索的原因——她根本不敢原路返回。
小白嫌恶,不再理会橙橙,而是看向秦姨娘。“人证物证都在,现在你没什么可辩解的了吧。说,你为什么要害三妹妹!就算不想让她嫁入白家,她都已经走了,何苦还要追着不放!”
秦姨娘没有再抵抗,只站起身来,优雅的身姿、纤长的脖颈,像是一只唯美的天鹅。
她慢慢踱步到窗边,徐徐讲道:“陶家,那是我的母家,却也是我的噩梦。我出身庶室,自小便受尽了嫡姐的欺负,只因我在赌术上比她有天分,她便时常诬陷我,让我受罚。后来家里出事,我们一道进了勾栏,嫡姐多傲气啊,她哪受得了那份侮辱?没几天就死了罢。我也痛苦,可我却不能死……”
秦姨娘低低啜泣一声,“因为我死了,九泉之下,还是要被她欺负。我只能勉强自己活下来,学女红,学琴艺,一步一步做到花魁。可花魁也不过一只蝼蚁,还要受男人的欺辱。直到我遇见夫君,他是真心待我,不顾家里反对替我赎了身,那一天,我终于脱离了噩梦。”
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,慢慢凝在我脸上,笑容轻柔,却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但是你,你把我又推进了深渊。”
我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,小白亦冒火反驳:“你胡说什么?三妹妹对小五小六疼爱有加,怎么就推你入深渊了?再说了,王家从不讲究嫡庶,老太太捧得小五小六跟掌上明珠一般!”
秦姨娘似笑非笑,睨向小白:“你们家看重嫡庶吗?”
小白语塞,恼火的撇了撇嘴。
秦姨娘讽刺的笑笑:“高门显贵,谁不在意嫡庶?王家不讲究?是啊,吃穿用度上,王家从不分嫡庶。可婚事上呢?你从小就被安排了婚约,嫁入金华最好的人家。嘉儿呢,她心比天高,谁也看不上,看起来好像与你争着白家,其实老太太早就为她筹谋,也相中了一等一的高门。”
小白怒曰:“小五小六还这么小,你怎么知道将来婚事不如意?”
“呵,还用将来?你看看珊儿。作为庶女,年岁还比书儿大。可书儿上京后,老太太一方面日日写信盼她回来,一方面撮合嘉儿与你的婚事,她考虑珊儿了吗?”
“只是因为嫡庶,你就这样恨我?”我不解。
“呵,如果只是庶女,便也罢了。至少我的女儿不像我,受尽欺辱。但你回来了。”
秦姨娘直勾勾盯着我,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鬣狗。
“你自小顽劣不堪,偏偏老太太视若珍宝,纵容你每天蹿上蹿下。我教导女儿要端庄,要才华横溢,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,这样我的女儿才不会因为庶女身份而低人一等。可你一回来,带着她们肆无忌惮,日日疯玩,追猫打狗、踢天弄井!书念不进去,女红不爱学,琴棋书画一样也不会!你是嫡女啊,你早就有了婚约,你有老太太宠着纵着,哪怕把教书先生推进河里,竟也只是说声‘淘气’!”
秦姨娘又轻蔑的瞥一眼小白,“你们白家,呵,除了你娘有点脑子,那老头老太太,竟也喜欢她这副没教养的模样!还说什么活泼天真,毫无心机?可笑!我的女儿,已经十多岁了,被她连累的,不通诗书,不懂琴棋书画,满脑子就知道玩!她们将来怎么出嫁?谁家敢娶这样的小姐?”
我和小白对视一眼,都很意外。恨意竟源自原主带着小五小六顽皮?
“你越是带她们玩得欢,她们越是喜欢你,我就越来越感到不安。”秦姨娘玩味一笑,“所以你得消失!你消失了,我才能好好管教我的女儿!”
“可她已经去了京城,为什么还要指使橙橙害她?”
秦姨娘又眺向窗外,窗外正有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。
“我早就开始筹谋,想要除掉你,但在金华,你被保护的太好了。直到一年半前,老夫人答应你爹,让你去京城,我知道机会来了。”
所以神秘女子出现在赌坊,是一年半前;所以对原主忠心又无可拿捏的梨梨,临走时病了。
小白愤愤不平:“她已经离开金华了!你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?”
“为什么非要除去她,你看不明白吗?因为她根本不会嫁到京城!”秦姨娘拉长了声线,带着嘲弄,“她这样的脾性,除了白家王家长辈眼瞎,还能有谁看得上她?她根本嫁不出去!最后还是得回到金华,又要继续带坏我的女儿!”
我心头一阵乌云,替原主叫屈。
“你离开之后,我心里大石总算落下。本来我对白王联姻,也没什么想法,毕竟月儿星儿还太小,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。安排白家的暗哨,只是想了解动态罢了。可,”秦姨娘扭脸望着小白,轻轻笑道,“你不愿娶嘉儿,是不是?我观察了几个月,才渐渐意识到。既然如此,索性我出手,将白家这么好的姻亲留给我的女儿!”
“所以你故技重施,用赌局渐渐掌握王家的主动权。我们白家,你也开始授意挑拨,意图分裂。”小白朝秦姨娘竖起大拇指,半真半假道,“好手段啊!”
秦姨娘莹莹一笑,柔美可人。
“不过你失策了。”小白撩袍起身,带着傲气,“我们白家屹立金华多年,你以为只是靠气运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