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宁轩的几声“留下性命,留下性命!”全被女子轮番的尖利叫声与护卫们喊打喊杀声淹没。
那厢,大刘绝望之至,偏生倒地时锥子还在手侧。或是本着我不活你也别想好的理念,他竟又爬起,朝一众女眷簇拥的四姑娘方向冲去。
邓科跳跃立在院落反方向,跃身奔来,却不及锥子速度。
关键时刻,还是谢宁轩瞅准时机侧身挡在前方,猛地一扬大氅,挥在了大刘脸上。这程咬金杀出的突然,大刘完全没料到,锥子一偏,就顺着谢宁轩的胳膊划了上去。
饶是昏暗,我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上臂瞬间冒出血来。
我惊叫一声,大刘也好像被这一幕吓到了。眼看邓科暴怒冲来,他绝望的闭上了眼。抄起锥子,就直直戳向自己的脖子。
“不要!”
“不要!”
皮肉划烂的声音淹没在我和谢宁轩的高叫声中,鲜血唰的喷了出来,像是电影放慢,将围捕而来的所有人都惊住。
谢宁轩声声“快救下他!”,可冉冉鲜血不及喘息,只眨眼功夫,大刘便没了声息。
***
夜晚的王宅乱糟糟一片,我扶着谢宁轩坐到廊下,手忙脚乱的撕下裙摆为他包扎止血。
“没事,羽书,只是擦破点皮。”谢宁轩柔声道,趁小五小六蹦跳来之前,拍了拍我的手背。
泪意疯狂上涌,要不是身旁围着两个小姑娘,我真得扑进谢宁轩怀中痛哭了。
较之陪着四姑娘进屋,后怕、庆幸的一众女眷,两个半大的小姑娘显得冷静又兴奋,围过来对着我上下打量,一面交换着意义不明的视线。
“三姐好像是变了。”一个下了结论。
另一个扁扁嘴:“说是丢失记忆了,谁知道性子也变了?”
“变文静了!糟了,那还能带咱们出去玩吗?”
“还能偷偷给咱们买点心吗?”
我说二位祖宗,关注点跑偏了吧?再说,当着我面,咋就开始议论我了?
我颇无语,却也想到,原主的性格跳脱、天真,估计在家时,没少带着这俩小鬼窜上窜下,要不感情深厚呢。
这时,门帘掀开,两个年轻姑娘走了出来。
高高束发的姑娘见到我,露出爽朗的笑容:“三表姐,你回来的好突然!我还担心路途遥远,你还需要耗些时日呢!”
听称呼,我想起来,这应该是三婶的娘家侄女郑乐音。祖母信中提过,她每年都来王宅小住,与原主也很亲密。
另一位姑娘则轻拭着眼下的泪,先是觑了眼谢宁轩,才柔声问我:“三妹妹,一路可还顺利?天气变冷,路上受罪了吧?”
这应该是原主的二姐。柳眉弯弯,美目盼兮,真真儿江南美人。
我含着几许笑意,也打招呼道:“都好,我一路都好。二姐、表妹,你们可也好?”
表妹和二姐都一愣,小五小六已经缠上表妹的左右胳膊,叽叽喳喳地说:“表姐,不好了,三姐姐变呆了!”
“别胡说,”二姐嗔道,“三妹这是端庄许多,好事。三妹呀,这位凌……”
话没说完,帘子再次挑开,是三婶走了出来。
她朝我瞧瞧:“书儿回来了?路上一切可好?”
明明几乎是同个说辞,我就是感觉语气悄然变化,莫名生出种她不欢迎我的直觉。
这不,都没等我行礼,三婶已走到谢宁轩身前,关怀道:“先生手臂可伤的严重?郎中待会就到,您且等等。”
呦,语气真诚多了嘛。
谢宁轩起身,礼貌道:“小问题,不值一提,劳夫人担忧了。”
三婶摆摆手,露出深切的后怕:“方才真是感谢先生大义,于我母女,实乃救命之恩呐!夫君迟迟不归,衙差也来得慢,我家这群护卫,更是僵似木头!真是多亏先生,有勇有谋,手下也那么厉害,知道从顶上突破!”
谢宁轩朝我侧目:“夫人谬赞,邓科是羽书小姐的护卫,还是她调教有道。”
三婶一怔,勉强笑笑,半句感谢也没对我说,就又恭维:“还是先生指挥得宜,拖长了时间让那护卫悄声爬上屋顶。否则大刘丧心病狂,一刀捅下……哎呦,想想都后怕呦!”
谢宁轩闻言便道:“在下也只是举手之劳,可惜没能留下活口,问不出幕后主使了。”
他说这话是有些深意的。
方才四姑娘回房,下人们抬走大刘尸体,他就和我眼神交流,齐齐怀疑今次的劫持没有那么巧合。
观大刘此人言行举止,似乎今天就是冲动为之,包括之后拼命之举,也彷佛得怪四姑娘言语刺激。但时机太耐人寻味了,我这才刚回来呀。
方才小五小六和表妹都提到知晓我会回来,应是我出发后,老爹就写信告知了祖母,也即,幕后黑手或许也知道了。
那,大刘劫持四姑娘,是一桩完全孤立的报复行为,还是与原主之死、橙橙失踪,也有关系?
然而面对谢宁轩特别的用词,三婶只是茫然:“主使?他还要什么主使?下作的东西,偷窥主子,还敢干这档子事!当日真不该听阿松的,还允他继续留下家中!就该直接打死,也不会有今日祸患了!”
我飞快地瞧一眼谢宁轩,他也正递来眼神。
看来,大刘偷窥四姑娘更衣,这是王宅主子们都认定的事实。管家松伯或是出于情谊,或是怜悯大刘,替他说情,给了二次机会,却险些害了四姑娘性命。
但此事追根究底,还需要从大刘到底干没干龌龊事查起,只在主子之间盘问,或许得不出什么。
谢宁轩也明白,便没追问。表妹见三婶动怒,又连声安抚起来。
这时,院外又传来声音,苍老、慈祥。
“怎么回事,小四安全了吗?咦,那是书儿……书儿,是你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