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况,他来此的缘由虽能讲通,却存在刻意引导的嫌疑。
谢宁轩朝我看来,目光中是一样的无奈和失望。
及至询问证人,又令我心头一震。
眼前这神情悲伤、眼角带泪的男子,不正是那日的国字脸吗?
天哪,三人互殴,不过几日后,便死了一个。剩下俩一个是凶手,一个是目击者?这也太巧合了吧!
那拦架的方向杰呢?刚才自师生中匆匆走过,好像没看见他。
见谢宁轩朝我投来疑问目光,我忙挑眉暗示。谢宁轩立马就读懂了,亦神色一凛。
国字脸也认出我来,有些愕然:“你这女子……你在这做什么?”
谢宁轩侧身上前半掩住我,冷淡道:“张公子不必多问,详细说明你看到的一切即可。”
张公子不悦,宽腮微凸。他的确没再多问,却旋即叫嚣起来:“谢府丞雅兴,查案还带着个姑娘!但秋堂死的实在无辜,你怎么还不把谢宁辕抓走!”
浮生立即上前说明:“官府查案有流程的,张公子请勿催促。”
张公子才不鸟他,依旧挑衅的盯着谢宁轩。
谢宁轩也没发怒,声线平淡:“本官查案自有判断,张公子若不服,大可上告。现在,麻烦你将方才发现案情的过程再说一遍,切记不得有虚假和遗漏。”
张公子瞟了我一眼,似乎很不情愿当着我的面进行。
但谢宁轩淡漠的看着他,无端扑来的一种威势,还是令他妥协了。
“今天是放榜日,照例晚上有宴会,院长亲自嘉奖三甲。宴会进行到一半,马上就要给秋堂颁奖了,我却发现他不见了。”
“颁奖?”我忍不住发出疑问。
“秋堂就是第三名!”张公子瞪我一眼,“我就赶紧四处找他,前面都没有,我估摸着是不是到最后一进院子解手来了,就来瞧瞧。刚跨过月拱门,就见谢宁辕浑身是血,拿着一把刀,旁边地上则躺着一人……我立时惊得大叫,他回头看我,那眼神……吓死我了!我怕他连我也砍,就一边喊一边冲向外面,众人赶到,这才抓住他!”
“你亲眼看到谢宁辕拿着刀?”谢宁轩问。
“是啊。”
“可还看见其他人?”
“没有。这里有藏书阁,我们一般不被允许进来。而且大晚上黑漆漆的,谁没事往这儿跑?我一走进来就看到谢宁辕,他还能是无辜的?一定是他怀恨在心,才会对秋堂下此狠手!那天他已经动手打人了,还嚷嚷着要杀人!”
我听这厮颠倒黑白,丝毫不提打架缘由,心中冒火,正要上前反驳,谢宁轩伸手拦住了我,摇了摇头。
他又问:“打架的都有谁?可都在书院?”
张公子蹙起眉头:“那日向杰也在。他现在……许是在前院吧。我都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消息。这次考试成绩不佳,他心情很不好,没和我们一道来。”
这么说,方向杰应该在师生人群中。刚听衙差讲了,发生命案后书院处理及时,立即关了大门,没让任何人进出。
“谢府丞,你可不要因为谢宁辕是你弟弟,就徇私枉法!”张公子又道,语气激烈,“孟家可不是吃素的,夫人出身高贵,不比你们差!别以为你们有着皇室血脉,就能只手遮天!我一定要为秋堂讨回公道!”
谢宁轩冷冷看着他,周身散发出森森寒气。
他一句话没说就出了屋子。但余下的证人证词也都对二公子不利。如此情势下,当浮生硬着头皮来请示时,即便再心痛,他也只能履行一个刑狱官的职责。
“登记后就让书院的人都离开吧。把谢宁辕……暂时收监。”
“哥!”
二公子难以置信,紧紧拉着哥哥的手,后者却只能垂眼沉默。
二公子又上前扯我的袖子,一声声唤着“羽书妹妹”,让我越发不敢直视。
直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消失,二公子还是被带走了。
如被抽走全部气力,谢宁轩朝椅子上重重坐下,脸色青白,颓然疲倦。
晴瑟楼案后,他就没有休息过。即便圣上只是要求他配合羽林军加强京城门户防务,他还是不知疲倦的出谋划策,甚至数次去各个城门口守夜,忙的连轴转。
我曾问他何须如此,他却说身为京城府丞,保卫一方百姓不受山贼马匪骚扰,维护作为大青颜面的京城安定繁荣,是最起码的责任。此次能够名正言顺的帮羽林军出主意,亲自督导加强门户管理,于他,还是意外之喜。
从他的黑眼圈中,我读懂了他的愿景,他的用心。
只是,这两个月来,他真的太累了。而我,非但不曾帮他分忧,却还添堵。即便如此,他还是抽空帮我理着橙橙的事。
谢宁轩,是我欠了你,我知道。
今日,以我们之间的关系,我似乎也没有立场安慰他。但心下实在痛如刀割,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,上前劝了句:“不会是他的,我们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漏了。”
谢宁轩慢慢抬起眼帘,吹着雾霾的眸中,只敢露出一丝期冀。
“羽书,没事的,别为我担心。我一定能查到凶手,洗清宁辕冤屈。”
重重点头,胸口如被大石压着,喘不过气。
他顿了顿,又轻轻地说:“羽书,你能帮帮我……就当帮帮宁辕,好吗?”
潜意识中,我无比的相信此案定与二公子无关。同时,我也深深相信,谢宁轩一定能查清案件,即便没有我的协助。
“好。”
可声带先于大脑,我还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。
雾霾散了些许,他的眸中总算又现光亮,一瞬间的软弱已逝。轻撩衣衫,他起身束手而立,俨然又是那个清风明月的他。
“羽书,今日已经很晚了,你先回家吧。我去一趟孟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