汀汀抬头,接过我递去的帕子,复又低头接着哭。
“我看过《贵妃醉酒》,离官唱腔婉转悠扬,弯腰坐卧身段优美。如此佳人怎就去了,真是可惜啊。”
汀汀哭哭啼啼:“二师兄的唱功无人能及!他死了,就再没人能唱出那么美的曲子,再没人能扮演那么美的贵妃了,呜呜呜呜……”
二公子跟在我身侧,扬眉问:“你是他的师妹?”
“班主唯有四个入门弟子,我们这些进门晚的,虽然叫他一声师兄,但哪有福气能当他的师妹呢。呜呜呜……”
四个弟子?哦,是了,刚才说离官是老二,长相柔美的田南沣是老三,那个五大三粗的田南禄就应该是老四了。咦,那老大今天怎么没见?
“你问大师姐?她去年病故了。”汀汀看向裙角上的一朵小花,眼泪又落了下来,“师姐心善,对我们都很好。不过去年年初,她得了风寒,反反复复也不见好,后来、后来还是病死了。”
啊?老大是个女子,去年还病死了?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隐情。
二公子秀眉拧着,捅了捅我的胳膊。明显,他也心有怀疑。只是此时不便细究,我便先搁置,继续追问着人物关系。
据汀汀说,四位徒弟中,唯有老三田南沣是班主的儿子,唱小生,而高大的老四,则演武生。只是这四个入门徒弟,都未行过正式的拜师礼。
二公子不由诧异:“梨园传承挺讲究门派师承的,为什么没有拜师?”
汀汀也不知道,又抹起眼泪来。
二公子“啧”了一声,显得有些不耐:“你这女子怎么就知道哭,烦不……”
汀汀哭的更狠了,我只得连连递去眼风,他这才悻悻闭了嘴。
怎么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嘛。
换了个面色,我温笑道:“别介意,他也是着急,离官这么棒的青衣,谁不惋惜他的突然离去啊。说起来,我都不敢相信,还有人会给他发勒索信呢。那,他当时报官了吗?”
汀汀郁郁:“没……他看见那封信的时候,脸都变了,看完立马就烧掉了。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,他不肯说,也不肯报官。我多问了两句,他就让我滚出去,呜呜呜呜……”
滚出去?脾气真大。但——“既然你没有看到内容,为什么知道是勒索信?”
汀汀抬头,有些茫然:“是二师兄自己说的啊。他神情激动,冲出屋子,去找班主问下午的表演可不可以取消。那可是太尉府的邀约啊,怎么可能取消嘛!班主很担心,就问他到底怎么了,二师兄只说有宵小勒索,其余什么也不愿说。班主多问几句,他扭头就走了!当时小院里的人都听见了,大家都很担心!”
小院指的就是这院中院,仅供班子主要成员,也即离官、田班主、老三、老四、田叔和班中唯一的女性汀汀居住。小院还有个门房,住着离官的小工三样。
离官自己说收到勒索信,却又不肯说内容,难道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?
“就是因为这封勒索信,所以他心情不好,连表演后的聚餐都没去?”
“是啊,午饭就没吃,去太尉府的时候也沉着个脸。表演的时候更是……”汀汀又开始滴泪,“更是唱错了两处,班主脸色都吓变了,就怕太尉听出岔子恼了!出了这一茬,二师兄心情就更差了,哪还有心思和我们吃饭。”
离官果然大受影响。“那,勒索信是有人敲门递给他的吗?”
汀汀摇头:“信是用刀插在门口的大榕树上的。昨天早上三师兄和班主大吵了一架,气的离家出走,田叔去追他,没追到,却在树上发现了信,封皮写着‘离官亲启’,所以我就拿着信送去了他房间。”
咦,这段话信息量挺大啊。
我先揪住其中一个:“三师兄和班主吵架?为什么?”
恰逢二公子也张口问:“田叔又是谁?”
汀汀懵了,只得一个一个回答:“田叔,嗯,田叔是班主的堂弟,是我们班子的二胡乐师。至于三师兄和班主吵架,吵得还是那些陈词滥调。嫌班主把他的青衣绝技教给了大师姐和二师兄,却不肯教给他这个亲生儿子。”
哦,原来班主以前也是唱青衣啊,我说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帅,风韵犹存。
不过这么说,老三就存在嫉妒离官的理由呀,难道老三对师兄不轨?
汀汀否定了我的猜想:“不,三师兄也就抱怨抱怨班主,对二师兄却很敬佩。你看他眼下乌青那么重,因为他到底是班主儿子,平时还得负责打理班中事务,本身就够忙了,但还是尽力认真配合二师兄的每一场演出,没有戏份的时候,也在下面认真的听,带头捧场呢。他们师兄弟感情一向很好。”
但瑶花班本就以大青衣剧为主要唱段,青衣明显更夺目出彩,为什么班主要把殊荣让给别人?儿子也是阴柔的长相,不存在硬件不够的问题呀。
汀汀回答不上来。她是班子组成之后才来的,对这就不了解了。
二公子见状又问:“那昨天吵架离家之后,老三没去太尉府表演?”
“没去。不过也没误事,去年火了之后表演也多,陆续收了好些角色演员,小生也不只他一个。”
那老三昨天一直都没有回大院了?
“不,”汀汀摇头,“三师兄也知道话说重了,毕竟早上他走的时候班主气的都快晕了。所以我们结束后到酒楼的时候,他在酒楼等着我们呢。”
我想了想,揪着刚才那段话又接着问:“汀汀,你刚才说,三师兄和班主吵架,是田叔追出去,继而发现了树上的信。那为什么,拿信给离官的,却是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