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大人用帕子擦了擦汗,圆圆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喃喃着拿不定主意,不知道该不该叫郎中。
凌轩看了我一眼,上前轻声劝阻:“老管家,你需要休息,要不,还是先躺下睡会儿吧。”
“别、别,”老管家虚弱的眼几睁几闭,嘴里的话模糊不清,但又掷地有声,“问吧、问吧,让我说罢、说罢……”
内心的罪恶在侵蚀折磨着他啊。
猩猩衙差偷偷抹了一把眼泪。我看得心里发酸,凌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,自己的脸色却也很沉重。
我想起猩猩衙差走访整个县城都没能找到的砒霜交易,不由摇了摇头。这医馆的实际掌权者拿走一些砒霜,又怎么会被记录在案,怪不得始终无法查到。
“哎!老管家啊!”赵大人上前握住了老管家的手,圆滚滚的肚子碰到了床边,和瘦成人干的老管家形成鲜明的对比。赵大人眼泪也往下流,他连声道:“你咋能这样啊!东兴号……东兴号有我们扶持,不会倒的!你怎么这么蠢啊!”
老管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,艰难摆手:“大人,大人,你已经很照顾我们了。但,回不去了,回不去了!东兴号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,经不起任何一点挤压了,西元堂再有任何动作,东兴号就要关门了!我不能,不能啊!不能败在我手里啊!”
其实,东兴号掌柜去世后,东兴号已经失去了主心骨。老管家就是最后的掌舵人,可他毕竟凝聚力有限,加之年事已高、思维保守,不像少东家懂得那么多奇谋怪想,也没有精力一一跑渠道、谈市场,败落是必然的。
但西元堂的大肆扩张,无疑加速了东兴号的衰败。
而老管家,又得了不治之症,他这一撒手,那孤儿寡母必保不住产业,自己又有什么脸面下去见掌柜?于是,他想到了最直接的方法,杀掉那个不念旧情、恩将仇报的混蛋。
商业奇才一旦死亡,西元堂也就维持则已,爆发势头将不复存在,再也不可能出现各种招数挤压东兴号,后者才能喘一口气,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,留待再次崛起。
“其实我,其实我……”老管家大口大口呼吸着,“我也有过犹豫,我也挣扎,但、但……”
“但他对你的挖角,是最后的致命一击,对不对?虽然你忠贞不二,但这却让你意识到了,这个竞争对手不止是想在竞争中取胜,更想将东兴号从医馆行业抹去?”凌轩轻声问。
老管家握了握拳,即便已到此时此刻,恨意丝毫没有减轻。“屈辱,屈辱啊!我们东兴号也是老字号,如何能屈于人下?”
可少东家一步步紧逼,蚕食的越发狠厉,也让老管家失去了最后一分仁慈与犹豫。
凌轩叹了口气,缓缓问道:“所以你故意建议卫少爷卖地,到案发那天又故意让他爽约,实则为你创造杀人条件,对吗?”
老管家嘶哑着嗓子:“我本想直接杀了他,不顾这条老命。但思来想去,若我犯下杀人重罪,东兴号会面临怎样的指责?他西元堂搞得那些玩意,百姓哪个不叫好?我不能、不能让东兴号被唾沫星子淹死啊!所以,我思来想去,便先给自己下药,让脉象紊乱,演出一副虚弱的假象,先麻痹他,再想办法找个隐秘的时机下手。可一直没等到,直到我听说他又去卫少爷处求买药田,被卫少爷拒绝,卫家长辈却罚他跪宗祠,我感到这是一个机会。我便主动登门,以为百姓着想为由劝卫少爷卖药田,在这附近,唯有西元堂有这需求。”
老管家说完这话,痛苦的闭上了眼睛。
是啊,卫峰对东兴号一片赤诚,老管家这么做,何尝不是利用了他的深情?
在老管家的故意指使下,卫峰同意和西元堂合作,经过一番讨价还价,双方达成合作,并约定在案发当日签约。
“可你怎么知道他们谈判的进度?”猩猩衙差问。
我幽幽回答:“卫家上下调养身子都是在东兴号,旺男不是说过,卫峰的小妾在喝药吗?那,以定期喝药、每隔几天派小厮前去送药的名义,伺机询问双方协商的进展,也不是难事。”
老掌柜苦涩的闭了闭眼:“小姐、小姐说的是……我、我就是这么知道的,预感生意快谈成时,我故意劝牛大夫下乡看望老娘,他还不情愿,生怕关门了名声更没了……呵,我何尝不是又利用了他?”
同时,老掌柜又邀请了往日的众多伙伴,也包括酷爱挨针的史可。东兴号近期困境大家都看在眼里,那些人自然不会不给面子。
“那你又是怎么让卫少爷爽约的?”猩猩衙差插嘴问道。
老管家摇摇头,眼中泛泪:“我在前一日听送药小厮提到他二人次日要在客栈签约,我就知道,终于等到了,我立即派人叫回牛大夫,又通知伙伴们定下了次日的午宴……到了第二天,我、我只是派例行送药的小厮告诉卫少爷,我们东兴号来了一笔大生意,马上就能扭转事态,能够买得起药田,请他将药田再留一些时日。卫少爷对我们东兴号那真是有情有义啊,他都和西元堂谈了三个月,只因为我一句话,便将眼前的生意推了。他实在是我们东兴号的恩人啊!”
没错,武大郎曾说过,他看见卫府丫鬟出门的时候,有一拿着药包的小厮上门。
这也是卫峰为什么笑着吩咐解约,为什么那日心情很好的缘故。正是因为他以为对自己有恩的东兴号要崛起了啊。
老管家想到了被他害死的卫峰,几乎崩溃,双手抑制不住的抖动,难以自持。
“可……”赵大人擦了擦俩脸上的汗,还是难以置信,“你怎么又杀了卫峰呢?”
老管家痛苦不已,根本说不出口。
心中酸楚,我叹了口气:“因为晚上的那两人,根本不是死于谋杀,而是死于意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