需要啊,我这哪哪都疼!
我抬头欲答,正碰上书生低头认真的眉眼。
方才楼梯间灯光昏暗,我竟未发现,倦怠之下,此人面容清朗,儒雅俊逸,一双眼眸尤为上佳,深邃如渊不见底,却又似溪般清澈,真真神凝秋水、炯炯曙星。
心头一跃,我忘记了回答。
正巧,因着我俩这嫌疑犯身份,也没人施加关心。紧随书生奔来的猩猩衙差只顾着搀扶表弟,一面训斥:“旺男!你往哪儿跑!这是案发现场,谁让你冲进来的!”
旺男一把拂开表兄,捶地大哭:“少爷,少爷!您怎么就这么去了!表哥,这到底怎么回事啊!我家少爷怎么就死了!”
猩猩衙差揪住他的袖子:“行了,别哭了!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!你是不是守在门口?有没有外人进入过?”
“没有!”旺男大吼,“少爷和那骚婆娘亲热,哪来的外人?我一直在门口,根本没人进去过!”
“酒呢?也就开始送过一壶,再没送过了?”
“没有了啊!”
猩猩衙差也没辙了,顿了顿才又问:“那、那你就没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动静?”
旺男泣道:“是听到碗碟碎裂声,但我以为少爷玩的兴起……哪知道……”
猩猩衙差叹口气:“可他、他怎么又和武大郎家这婆娘搞到一起了?还跑来客栈亲热?”
武大郎家……啊?
“就是因为才搞上,这婆娘名声又臭,少爷才说带回家不好看,来客栈玩玩得了!”
书生闻言,不禁侧头发问,一缕碎发耷下,直直扫到我的鼻尖。
心头一跃,忽如冲浪般跌宕。
“卫峰与女死者来此相会,是什么时候决定的?”
旺男哭的脸皱如麻花,茫然不解其意。
这个问题很关键,我忙赶走心头旖思,也出声提示:“二人相约来此的消息,知道的人多吗?你说你家少爷嫌带她回家不好看,那就是说过去这类相会,并不发生在客栈了?”
书生瞄了我一眼,似乎有些惊异。
这时的我还没意识到严重性,并未在意。
旺男找回些魂魄,恍惚答道:“客栈……是啊,少爷不喜与人在外欢好,从来都是带回家中……这婆娘浪荡,少爷也嫌弃她,避而不及……但昨天少爷回家,路上碰到了崴脚的她,也不知咋的就看对眼了,约了今天私会……”
原来二人这才是首次相约啊,那更不可能殉情了。“是昨日就订好了今晚在此吗?”我追问道。
“不,”旺男抽泣着,“是上午少爷派人去通知的她,让晚上来这儿玩玩。”
昨日偶遇,今日相约。但一贯带回家玩乐的卫峰改了习惯,定于客栈,这却是偶发。
难道这些都是被人设计的?
书生似乎也这么想,又问了句:“卫峰通知她,可还告知了旁人?”
“告知旁人作甚?”旺男没理解其意,脱口道,“少爷与她不过玩玩,多大点事,也值得敲锣打鼓广而告之吗?”
话不好听,但传达的意思很明确,此事低调,知道的人寥寥。
但男死者不是在议娶新人吗?家中又有妾室,还和女死者搅和不清……难道是一桩情杀?哦对,厨娘们不还八卦说,死者曾负了位小姐真心吗?
念及此处,我正要再问,县太爷却忽然发作了。
显然,这番对话由我与书生主导,着实下了他的面子。只听外间一声冷哼,他呵斥道:“怎么回事!这二人身份不明,嫌疑还没解除,怎得由着他二人发问!这到底是谁的府衙!本官还在此呢,有无将本官放在眼里!”
这话重了,猩猩衙差立时狠瞪我们,竟直接下令:“老爷说得对,你二人莫要在此废话连篇!来人,将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抓起来!”
什么?
我慌忙扶膝起身,余光却见书生稳如泰山,还正慢悠悠从怀中掏着什么,全然不把冲来的衙差放在眼里。
这架势……啧啧,有身份呐?
然而猝不及防的惊呼声再次将场面按下暂停键,是仍半坐在地上的随从旺男,忽地指着我的裙角,哆嗦着大叫:“血、血,有血!”
我低头一看,月牙白色的裙角微微荡着,红褐色血迹若隐若现。
什么情况,我来姨妈了?
众人证忪间,书生却脸色一变,一把将我拉开,继而撩袍蹲下,凝视我方才坐着的雕花木箱。
眼睛一跳,我这时也注意到,约两尺宽的木箱,盖子一侧颜色深于箱体,似是染上了——“血,是血。”书生已然伸手抹了一把,放于鼻下轻嗅。
“都让开些,无关人等撤开。”书生吩咐,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。
猩猩衙差听话的拖走了表弟,打发了掌柜与小二,回过神来还搔搔头,大有一种“诶,我怎么就听他指使”了的茫然。
但此间气氛已凝重如胶,无人说话,连门外的县太爷都狐疑的站起身往里瞧。
众目睽睽下,书生面色凝重的拉开锁扣抬起了箱盖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扭曲的物体,我盯着片刻,才意识到——
箱中塞得满满当当的竟是个身子躬着、抱膝弯腰状的人。脑袋与脖颈呈90度折角,一双浸满鲜血的眼瞪得浑圆,紫色的舌头伸到下巴外……
死人,又是个死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