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日天气炎热,到了傍晚,总算是有些凉风,乔姨娘三人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乘凉。
银杏最是文静,正在绣花,丹红在做凤仙花汁,乔姨娘不知从哪里找出管洞箫,正拿着巾帕擦拭。
丫头们都不在,远远的就听见丹红爽朗的笑声。
银杏最先瞧见卫时雨,当即站起来行礼道:“姑娘来了,快进来坐!”
“银杏姐姐,太阳还没下山,怎么不在屋里凉快?姨娘,丹红姐姐。”
乔姨娘丢了洞箫,“屋里也是气闷,姑娘快进来。”
卫时雨指着葡萄架,“我不进去了,就在这里和姨娘说两句话。”
“怎么,出什么事了?”乔姨娘有些害怕,这些日子银杏住进来,闲言碎语不少,她一直担惊受怕。
银杏更是往丹红身后躲了躲,小声道:“我给姑娘添麻烦了么?”
卫时雨叹口气,“姨娘,你是知道我阿爹的,有他在,诸位姨娘们也都忙着生意,便是有不长眼的嚼舌头,何必放在心上。”
乔姨娘讪讪的道:“给姑娘添麻烦了。”
卫时雨先取出地契,“我阿娘有间脂粉铺子,一直闲着,我想着两位姐姐手巧,不知可愿把铺子重新开张,也有个营生。”
丹红瞪大了眼,目中神采绽放,“姑娘,你是说让咱们开间铺子?我怕不是在做梦吧,凤凰姐姐,你掐我一下。”
乔姨娘亦是满脸惊喜,“还是你掐我吧。”
就连素来安静的银杏也笑出声来。
“正是!”卫时雨颔首,“银杏姐姐胭脂做的极好,想来定能卖个好价钱的。就是琐事太多,铺子要重新收拾,还要再请些伙计。”
“我这里有些银两,你们先拿去用。若是不够,再来寻我。”
丹红连忙推辞,“姑娘,使不得。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,已然很过意不去,怎么还能再要姑娘的银子?”
卫时雨笑道:“你们吃的喝的都是乔姨娘的,与我无关。收下吧,总用得着。”
丹红坚决不收,“不用银子,银杏做胭脂,我来张罗铺子里的琐事,也不用请伙计,用不着银子。”
“既如此,这些银子就请乔姨娘先收着。”卫时雨把银两递给乔姨娘。
乔姨娘就更不要了,“我有月钱,足够她们用了,姑娘快拿回去吧。”
“姑娘,这胭脂铺子怎么收租,头几个月先欠着好不好?”丹红做事利索,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做买卖了。
“收什么租?阿娘送给你们的。”
丹红几个面面相觑,说不出话来。
“好了。”卫时雨收回银两,“丹红姐姐,往后我和阿娘的胭脂水粉,就从你们铺子里拿,用来抵租子吧。”
丹红瞧了瞧手上的地契,忙道:“这怎么成,这间铺子若要收租,不知要多少银两,胭脂水粉,不值钱的。”
卫时雨眨眨眼,“那你们便把剩下的租子折合成胭脂,多给府中的女眷们送些。”
乔姨娘听懂了,郑重行礼,“姑娘,多谢姑娘!”
丹红欢呼一声,上前抱住了卫时雨,笑道:“姑娘,你是菩萨转世吧,我上辈子积了多少德,这辈子能遇见姑娘。”
丹红今年二十五了,在雨花阁待了十七个年头,受了小半辈子的苦,出了那种地方,也是受尽白眼,艰难过活,往后余生,只怕也再难嫁娶。
即使如此,也从不曾听她抱怨,反而在这里感恩上天。
卫时雨听的心酸,却又觉得自己今日受的委屈实在不算什么,胸中烦恼都去了干净。
“姨娘,我闻见你房中酿的葡萄酒香了,可否让我尝尝鲜?”
乔姨娘边逝泪边道:“姑娘说的哪里话,快请进来,银杏,去搬酒,我再做两个小菜,姑娘今日就在这里多喝几杯吧。”
“好!我可是要不醉不归!”
当夜,卫时雨喝的酩酊大醉,拉着丹红在院子里唱歌。
后来徐姨娘听见了,也来瞧热闹,被卫时雨硬拉着唱贵妃醉酒。
再后来,就连苦读医书的柳姨娘也被喊出来,在院子里和她们大声笑闹。
卫老爷的姨娘们都是才艺双绝,有吹箫的,有唱戏的,还有弹筝的,只有个卫时雨在那里鬼哭狼嚎,手舞足蹈,看起来颇有几分碍眼。
有看不过眼的婆子去请了卫夫人来,卫夫人又请了卫老爷过来,两个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众人又哭又笑,谁也没有进去喝止。
“老爷,夫人,您瞧瞧,自打这两个勾栏女子进门,连姑娘也被勾带着不成体统了。”
“夫人慈悲,收容这等女子,您看她这副放荡样子,莫要带坏了姑娘们。”
“是啊,若是将来坏了名声,谁还敢娶咱们姑娘啊。”
“想娶我阿姊的人可多得是,你们莫要胡说!”
不知何时,卫时锦也赶来凑热闹。
卫夫人掩唇而笑,“时锦说的是,再说了,谁带坏谁,可说不准呢。”
卫时锦乖巧行礼,“阿娘,阿爹。”
卫老爷总算开了金口,出口第一句话却是:“时锦,去和你阿姊玩,别老是闷着绣花,小心看坏了眼睛。”
卫时锦还有几分矜持,却被醉酒的卫时雨一把薅过来,“我家妹妹会抚琴,来来,给大家弹一曲高山流水!”
当夜月圆,人亦圆。
葡萄架下的笑声,响彻卫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