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什么?”凌锋笑了下,“把手伸出来。”
李曦雯更加狐疑,犹犹豫豫把手掌摊开递过去,塑料的质感拍在中控台上,是一个蓝色的一次性口罩。
凌锋已经整个人退回了驾驶座一侧,“刚在网上搜的,说是晕车时好用,闻不见味道就能好点,你试试,没用也不能赖我。”
李曦雯的心防霎时撤空,温吞地说谢谢。
然而凌锋那个人性格恶劣得很,见她向前伸手要去拿,反倒将口罩往后一撤。
李曦雯扑了个空,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,抬手去追,凌锋见状把口罩伸得更远。
李曦雯再扑,没扑着,气呼呼扭身回副驾上坐直,说不要了。
凌锋凑过来,盯着她紧抿嘴唇的模样发笑,把口罩递回她面前,服气的口吻认错:“好好是我的错,这回不逗你了,给。”
李曦雯瞄他一眼,从他一贯不太正经的面色中看不出端倪,信以为真,探身过去拿。谁能想到凌锋故技重施,又是往后一退。
“啊啊啊啊啊!”
李曦雯气坏了,心里大骂着混蛋,整个上半身飞蛾扑火式的重重往他那边一扑,怀里的背包失去双臂保护,顺着腿往下滑。
凌锋往前躬身想替她捞住下滑的背包,李曦雯一心只想夺下他手中的口罩出口被逗弄半天的恶气,时间太短谁也没往别的方面想——
当李曦雯的额头撞上凌锋下巴的同时,两只手也牢牢抓住了他的手,连口罩带手掌,一起握住。
风声、蝉鸣声、汽车喇叭声、大卡车碾过路面的重响、司机和小超市老板的对喊声,所有杂乱无章的声音像抽线般迅速远离,像是一个透明晶亮的真空玻璃罩从天而降,将这台破旧的小车笼罩在里面,只有无序响亮的心跳声在无限放大、回响。
Boom!
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五颜六色地炸响,李曦雯完全懵了,抬起头,怔怔望着他的下巴,上面覆着薄薄一层青色胡茬,有一点点扎。
在这个特殊的保护罩里,时间缓慢到像是停止流动,玻璃罩内外被泾渭分明隔开,外面不过是瞬息之间。
“你这小孩,怎么,占我便宜啊?”
一声散漫的笑声破坏了李曦雯古怪奇妙的真空玻璃罩。
“啊?”
李曦雯神情呆滞,半晌没反应过来。
凌锋视线朝向前方挡风玻璃,卷舌在口腔里痞里痞气弹了个响,“行,那就牵着吧。”
说完他手指便动了动,像是要反握住她的手。
李曦雯浑身一个激灵,双手触电般将他丢开。
看凌锋的神情,他简直快要被笑死。
李曦雯都要尴尬死了,忍着脸皮快要烧起来的灼烫,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一本正经地跟他辩解:“不是牵,这最多只能算是抓。”
“你说抓就是抓吧,都你说了算。”
话里调侃意味浓郁,李曦雯发誓她就是死都不会再搭理他。
她扭头望向窗外,憋了憋,最后还是没忍住,急得回身蹦起来:“你这个人——”
“行了,别瞎琢磨了,多大事啊。”
忽然打开的车门涌入了大量夏季的风,凌锋像是很不以为意地迈腿下了车,淡淡扔下一句:“我下去抽根烟。”
他说得轻巧,怎么可能不琢磨!
李曦雯双手举到眼前,手心蜷了蜷,微微泛红,可能是刚才抓他太用力导致的。
在学校里,关系要好的女孩子们常常会手拉着手做这做那,女生的手无一例外柔软、细腻,
可是刚才握住那只手太不一样了,要大得多、干燥得多,也粗糙得多,手背上疤痕纵生,摸上去纹理凹凸不平……
当李曦雯反应过来她正在暗自回味什么的时候,她被自己吓了一大跳。
她好像有点明白这种慌里慌张的感觉源自于哪里——或者说,是源自于谁。
目光像是有自主意识,自动帮李曦雯锁定了她想找的身影。凌锋靠坐在车头,灰扑扑的车前盖,他也不嫌脏,烟是点燃了,夹在手指间,并不抽,看着远方道路尽头扬起的灰尘发怔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直到同车小夫妻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,他才掐灭了烟,靴子在地上碾了又碾,碾得又急又重,再慢悠悠晃回车边。
他在车门外停了停,一手把着门框,仰头朝小夫妻的方向喊了一声:“快点!”
上车后凌锋也没看李曦雯,大鹏旅店的这部车有年头了,还需要把车钥匙插 | 进去转动才能点火,他就一直垂着个脑袋在那捣鼓钥匙。
李曦雯已经戴好了口罩,也默契没看他,故作镇定问:“口罩多少钱?我转给你。”
“送你了。”
凌锋埋着头,声音有点闷。
李曦雯哦了一声,努力压平的声音像机器人说话:“真难得,你这么大方。”
“别以为哥没听出来你在讽刺哥。”他从底下钻出来,冷不丁往她额头上敲了一下。
李曦雯整个人夸张地往后一缩,其实不痛,她只是不习惯来自异性的突然亲密。
凌锋敲完就退了回去,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,玩笑语气:“好歹牵了回手么这不是,哥也不能让你白牵啊。”
李曦雯听着他突然哥啊哥的不正经自称,心里莫名有点往下坠的趋势,想着刚才那点小意外算什么呀,他肯定没往心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