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小区门口到程家的路上,景和春正进行一场头脑风暴。
无论是小时候的五官、说话的语气、传说中的性格——都和眼前的人匹配不上。
她五官皱成一团,冥思苦想不得解。
但知道她电话号码、要送她回家、同时是她哥的人,只有程乾宇一个没错。
这也太矛盾了。
没过一会儿,又倏然舒展眉头,露出笑颜。
管他呢。
反正这个哥哥比设想中的好,不就行啦!
翟以霖不动声色观察,余光里的少女表情丰富,喜怒都形于色,至真至纯。
很快又听到她搭话的声音。
“哥,你一下午很忙吗?我看你没在群里回消息,我以为你没时间接我,就自己打车了。”
少年默了片刻。
“忙。”
翟以霖自认为这不算撒谎。
他只是避重就轻,捡他能回答的答。
他又没说错。
他很忙,甚至每天都很忙,比程乾宇忙上几倍。
甚至为了让事情更合理化,翟以霖又补充,“下午五点才被通知来接你。”
可不是么。
程乾宇五点才哼哧哼哧转着轮椅找到他。
“这样啊,”景和春点点头表示了解,心中抱怨全无,乐天派地哈哈一笑,“过程曲折,但还是接到了嘛。”
景和春并未察觉端倪,不假思索问:
“我怎么感觉你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,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是你呢!”
翟以霖饶有兴味。
“哪儿?”
景和春同他解释,“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单眼皮,眉毛喜欢紧紧皱在一起,嘴唇总抿着,看起来很凶,感觉下一秒就要骂我了——对,你小时候脾气一点也不好,总是对我大喊大叫,还用鞭炮炸过我的衣服,那是我难得在过年买的新衣服呢,你记不记得……”
翟以霖在心里感叹她记性好,还能把那么小的事情翻出来。
弯唇听着,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。
景和春跟着少年的脚步站定在一个大院前。
目光越过古朴恢宏的大门,院内白墙黛瓦,典雅气派,她不自觉张唇,略有吃惊,“好漂亮!”
这片区域和其余的独栋建筑不同,两幢别墅周围划分出一道院子,占地面积也更大,造景也更加丰富精细。
入院可见亭台楼榭、璧山曲水,浓稠的中式韵味散溢在眼前,与其说是住宅,不如称为一步一景的古典园林。
而庭院中心的两栋徽派建筑,显然就是舅舅一家居所。
绕过鱼池、穿过月洞门,景和春跟着翟以霖到了其中一栋别墅面前。
景和春在这路上安静了许多,忙着见世面,没再想起刚刚的话题。
走到正厅,不见舅舅舅妈。
沙发中间坐着一位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。
甚至有点眼熟。
那人听到动静,却不抬眼。
景和春只当对方不认识她,才会这样没有礼貌。
“哥哥,”她仰头问,“这是你朋友吗?”
要说翟以霖心理素质有多好。
就是在这时候,他也能一本正经点头,“嗯,从小一起长大。”
“——?”
坐在沙发上的程乾宇早已进入战斗状态,心里正默念着“小土包即将到达战场”,听到两人对话骇然抬头,不可置信反问,“哥?”
“知道叫人了。”翟以霖毫不客气地应下,当程乾宇在叫自己。
镇定自若继续开口,“还有你妹,你不打声招呼?”
“?”
“?”
这回轮到另外两个人震惊。
景和春:我怎么是他妹?
程乾宇:她怎么叫你哥?
-
“你骗我!”
“逗我很开心吧?骗人有那么好玩吗?”
面对景和春的质问,翟以霖温和回答。
“算骗人吗?我并没有向你说谎。”
只是在无数个文字游戏里,传递了一些错误信息。
景和春挑不出毛病,只好不服气地点头。
翟以霖继续解释。
“就住隔壁,来往频繁,也算是半个哥哥了吧?”
原来旁边那栋是他家啊!
他有理有据,景和春气焰歇了大半。
点头。
“以后是我照顾你,难不成还指望他?”
景和春越发觉得对。
重重点头。
旁边的程乾宇被忽视就算了,还听到两人这样编排自己,瞬间急了。
他一只腿藏在毛毯里,另一只搭在茶几上的腿胡乱动弹着,语气硬邦邦,“你们俩什么意思啊?”
不敢找翟以霖麻烦,他端出哥哥的架子教训景和春。
“一点礼貌都没有,对自己亲表哥这个态度,上来就找别人认哥哥。”
“?”
余锦君听到客厅动静便出了厨房,喜气洋洋地迎上客厅。
她还没发现三个小孩僵硬的气氛,自然地拉过景和春的手。
“哎呀,我们芽芽终于过来啦,多少年没见舅妈了,舅妈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!果然是女大十八变,越变越好看,瞧瞧这脸蛋水灵的!
芽芽路上辛不辛苦、累不累?现在饿了没,舅妈今天亲自下厨,马上就有好吃的了!”
景和春受宠若惊,在她印象里,舅妈待她不算差,但也称不上好。
可脸上的热情是格外真切的,她并未疑虑太多,乖巧嘴甜道,“舅妈好!好久不见,您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年轻呀,都没一点变化!我去厨房帮您吧——”
余锦君立马推辞:“不用不用,你就在这坐着,让两个哥哥陪你聊聊天。”
这时,在两人和气的对话中,出现了一道很刺耳的男声。
“嘁,装什么装。”
余锦君瞪圆眼,戳程乾宇的脑门,气道,“你怎么和妹妹说话呢!”
“就这么说的啊,不是都听见了么。”程乾宇满脸的无所谓。
这孩子!
余锦君急得说话都不利索,转而看向翟以霖,“我、我先去厨房,以霖你带着弟弟妹妹玩会儿。”
“今天谢谢你陪他一起去接妹妹,等会儿就在家里吃饭,我听说你爸妈还在外地呢,吃了饭再回去。”
景和春默默听着,试图从舅妈口中分辨出那个名字,手指不自觉在沙发上写——
以、林?
余锦君实在觉得程乾宇丢脸,又管不住他。
幸好邻居家孩子从小就省心,两家亲如一家,她对翟以霖就跟对大儿子一样。
“余阿姨,”刚想走,翟以霖突然叫住她,“他今天没去。”
“什么?”
翟以霖语气波澜不惊,只是客观陈述事实:“程乾宇今天没去接妹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