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她于水火,也救她于平庸日常。
可直到远方和彼岸成了一个未完成的梦,她留下的,也仅仅只有这一个背影而已。
几天后,离职和交接的流程终于走完,易伍抱着纸箱进了电梯,恰好遇到同组的女前辈。
“小易,我代表公司全体女同事,感谢你为民除害了啊!咸猪手是在外边乱搞才得的病,公司里被他祸害的女同事们当天就去查了体,然后一起把他给告了!他那破事,现在金融圈传了个遍。我跟你说,他工作绝对保不住。”
易伍转头过来看着她,表情波澜不惊:“十次。”
女前辈皱起眉头:“什么十次?”
“一年里我投诉了他整整十次,每次都因为证据不足被驳回。这十次里,哪怕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,他可能都不会猖狂到今天。大家都有家有口,明哲保身我理解。但是说什么为民除害,我是真的担不起啊。”
女前辈讪笑,赶快转换话题:“你......你自己家里那事打算怎么办?还有啊......摊上这么大的事,你,你怎么还在笑?”
她自由了。
抬头望去,初夏浓密的树荫下,一只蝉通体透明,双翅宛如薄纱,浑身折射着金属微光。
它蜕去了原来的壳,振翅飞走,只剩下蝉蜕还挂在枝头。
*
债权人行动得很快,夫妻的共同财产很快便被法院冻结。她要证明廖磊伪造了她的签名,还要举证债务未用于夫妻共同生活,打官司需要的时间太久。
座落在燕城的大平层和代步用的大G被债主们申请了财产保全,可那本来也不是她的东西。唯一麻烦的是征信黑名单,还需要段时日才有可能解除。
沉没成本太多,但也要迅速止损。无论结果如何她得认,哪怕咬断牙齿。
易伍乖顺的人生中,第一次任性,不愿向易国昌低头——她的父亲,在接到电话,得知女婿欠债跑路,女儿向法院递交离婚申请书之后,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是:
“他有今天,责任全在你。把你的丈夫找回来。至于离婚,想都不要想。”
在易国昌的那套逻辑里,家族荣誉比天大,离婚等同于荣誉谋杀,更是生生切断了廖磊父亲这条好不容易牵上的线。
事情的根源不在廖磊赌博,而在于易伍偏偏要做什么该死的女强人。她丈夫有今天一定是她忙于工作,疏于对他的关心照顾;她必定没有千方百计地满足丈夫的所有需求;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态一看就令人生厌。
女婿是半个儿子,女儿连人都不是。
易伍在电话这头,声音比腊月的冰霜更冷:“您和廖磊他爸,手眼通天都找不到他,指望我这个一穷二白的老赖?连追债的都散得差不多了,呵呵,您怕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吧?”
说完便挂断了电话,连sim卡一齐扔掉。
跌落井底,没人递绳,逃出生天还得靠自己。她必将千万次,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从深渊里打捞上岸,再洗涮晾干。
在金世的时候,她积攒了一些人脉,但人因利而聚,过去的交情早就像随风而散的烟。
金融行业容不下老赖,那她就转行,一通电话打给了朔星娱乐的经纪总监米合美。
第二天,米合美便向她抛出了橄榄枝。
“小伍,我把丑话说在前面。所谓的独立经纪,其实连个临时工都不算。艺人从自己的收入里拨出一些给你,那也是看天吃饭。生活助理的活,到你头上了,该干也得干。”米合美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。
“合美,谢谢你,已经很好了。至少有底薪还包吃包住不是吗?我现在高铁和飞机都坐不了,哪个公司敢要我?跟着他,出门还能蹭他的车不是?”易伍无奈苦笑。
从业界精英到失信老赖;从耶鲁的金融硕士,到十八线歌星的无证经纪。
世事变幻,荒腔走板。
日期敲定后,她开始着手准备去沙市。
离开了大平层和大G,安全成了首要的麻烦事。这段时间,她一直龟缩在市郊的酒店,全天24小时呆在房间里。虽然做了财产保全,追债的那群人明显消停了不少,但她还是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。
正如同她曾告诉咸猪手的,现在外面想干.死她的人,排着队呢。
可是无论如何,她也应当同妈妈道个别。
一大早,易伍迎着太阳全副武装地出门。探望结束,傍晚再踏着夜色全副武装地回到酒店。
一只脚踏下出租车时,她还在暗自庆幸一切顺利。
直到一个黑影猛地出现。
暴力、强悍、愤怒地将她拖走,像拖一具可怜的动物尸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