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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第 1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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妇人才三年生两个,他就能一年卖一个,好大的志气。

宗契立于一旁,久便显出习武的飒劲儿来,遑论站多久,腰身不塌、筋骨不颓,松枫高崖似的挺拔。他这一处又能观遍一堂,不说话时,便定定瞧众人答对,那目光多又落在应怜身上,将她一颦一蹙、甚而指甲不自觉扣于手心的小动作都清楚看在眼里。

应怜思想的又是别的事。

【临堂问审,任他狡诈奸邪,不过以五计赚他供招——诈、激、恐、情、刑】

若不是后升了朝官,她爹确是想编录一册《官司案集》出来的。

而她也不过拾先人牙慧而已。

诈。

“她曾与我讲过,猜度你卖儿卖女,她便用这钱将她们赎出来。”应怜道,“果真一一应验。她不把你钱,为的是赎了弟妹,再一家团圆,哪里为不孝?你可知这钱她一文一文地攒是有多难?”

她鄙夷嫌憎的目光与别人的一起,厌恶地掷来,法理不论,情理却织成一丛荆棘,刺得陈大又羞又恼。

“赎出来?赎了作甚?我家贫至此,他们回来也是跟着受罪,我哪里喂得了这么多张嘴!”

激。

他大怒,应怜却仿若无闻,接道:“稚童幼女殷殷企盼,尚有阿姊来救。阿姊身陷狼窝,她可日日夜夜,盼了四年,却不见生养她的爹娘来赎!好,你们不救她,她自逃出魔爪,寻双亲团聚。她父却百般无耻,不愿她回!”

她一字一步,怒意填膺,到最后,以手指点陈大面门,几乎唾在他脸上。

陈大暴怒,“她就不该出逃!家门丑事,她逃回家来,旁人怎么谤议我!你算什么东西?一个贱.妇,也来指摘我!”

大抵对上弱者,他便横生了胆气,激怒之下要来打应怜。旁人不及反应,应怜身后抄来一人,四两拨千斤这么一推一拉,举拳反朝陈大砸去。

知县这才又拍惊堂木,“斗殴公堂者,脊杖十!”

陈大痛嚎一声。宗契半边身子护着应怜,拳风扫了一半,恰到好处地收回来,“我没打。啧,踩着了,你瞧……”

说着收回脚。

陈大早龇牙咧嘴地躺着了。

应怜却将方才陈大之言细细思量了好几遍,只觉这话越是细想,越是令人心惊。

“官人,我有两件事不明,请官人做主勘断。”她转向堂上。

“讲来。”

“一则,二娘之事,同村人究竟知晓几分?二则——”她顿了顿,垂下眼,不知心中百般陈杂的是何滋味,“这位陈阿公欠下几分赌债?抑或有其他?”

吴览见她陈情颇有条理,落落不似小家之女,点点头,看向左右,却见主簿悬笔寸毫,久不言语,猜想他是否思索行文,便又示意里正。

里正答对:“原是不知晓的,陈大往常只说,将二娘送去县里做女使了。我们也仅含糊省得。”

“何样债务?”知县问。

里正又答:“年前春夏时节,常有人力来索债,道是赌坊、瓦子教来的;后他将家中小儿卖了抵债,他浑家又有了孕,便不与那等村赖来往了,也不见再来索债的。”

知县道:“如此说来,那便是从此改好,再无债累了?”

正到此处,却听主簿咳了一声。

里正退入人列。主簿道:“今年初,县里再颁先行钱,陈大领去二十贯,目今已偿七分。”

之所以称“再试”,便是从前试过一回,不了了之,如今却又施行了。

应怜瞧得不大真切,知县似乎在听闻“二十贯”后,略略皱了下眉。

她不大通钱务,但两处疑惑已理得分明,果如所料。

知县望定她,应怜诸般理顺,道:“事由始末已清楚明了。二娘曾与我言,四年前,陈阿公因滥赌,坏了名声,还不上先行钱,便暗自将二娘卖于莲台寺,对外只说是雇作女使;到而今,他又借了先行钱,唯恐二娘归家,他则被诟病‘逼女卖身’,怕教人知晓,故自见了二娘,便已生杀意,借口支开其母,杀人害命!”

陈大起先抱着脚乱嚎,而后一点点僵死,投来仇怨的目光,像淬了毒,又像惧了她,若不是衙皂守着,便要暴起生吞活啃了她。

至晚,夜火更明。衙署堂院外老树遒劲,于夜幕深沉中,涂抹下凌乱不祥的轮廓。两拨人前来通传,一报莲台寺一干女僧业已带至;二报陈家大娘子褥中难产、气血两亏,大小俱亡。

言至此,陈大陡然望将来,枯干瞪红的目眦勾住报信人,喉中“嗬嗬”有声,半晌如孤鬼嚎啕,“必不是、必不是——是你们诈我,她母子平安!她已产活了,我得回去……我得回去!放我回去!”

衙皂合力将他押跪于堂上,见他如个丧家的野狗,哀哀吐不出人言,满堂唏嘘。

陈大以头抢地,终至匍匐无声。应怜定定看着,心道如此畅快,却怎么好似被人掐着喘不上来气,天道甚公,却又极不公。

“你可知道,她有一颗珠子,价值无计?只这一颗,尽够还你的钱,还能赎出弟妹,你们携家带口迁离此地,重新过团圆日子,重新做制墨的技艺,再不必穷困潦倒。”她话音空冷,有一股自己也难解的冷淡,“她还有很多钱,足够养活你们一家子。然你愚蠢至极,把一切都毁了。”

陈大冲来要与她拼命,应怜向后一撤,便不教宗契动手,衙皂们早已七手八脚捆缚上来,将人捆了个结实。

心气已毁,再招供不过一时半刻的事。

应怜侧立于一旁,听堂上答对,恍惚却想起了别的心事。

原来先行钱停了几年,今年初又各地施行了。

真快啊。她爹前脚刚死,先行钱法后脚便雪片一般纷纷扬扬二度颁降。若换成从前,她必想不通其中关节,如今想来,是以她爹为首的景顺党人失了势,元祐党人已东山再起。

家中变故太过突然,她竟寻不到个人来问问,究竟是她家哪里犯了恶罪,只隐约听及谈起,说缘故是父兄助太子篡逆。

篡逆未必是真,恐怕根底在于党争而已。

怔怔地想着,忽瞥见几领再熟悉不过的灰白僧衣,应怜蓦地抬头,惊见几人鱼贯上堂,皆是莲台寺女僧,其中便有住持妙戒与监寺法持。

这几人不止是作此案的旁证,落得县署公堂,便要交待逼良为娼一截,非死也要去了半条命。

善因未必结善果,恶业果报了,便格外教人痛快。

只是她不曾想——连宗契也万没料到,法持呈覆了两件头面首饰,交堂前案上,指着宗契,道是他赠予那女乐的催妆之物。

眼见着端坐案前的吴知县,审视那簪环一晌,脸面渐渐难看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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