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莲是在五更天起来的。
晨雾未散,一切都在雾蒙蒙的静寂里。
正房房门紧闭,唐莲踌躇了半晌,才踱到窗下道,
“师父,师娘,我回来再给你们请罪。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晨鸦振翅从罗汉松上扑棱棱展翅飞了,落下一片黑羽晃悠悠掉在他怀中的女婴面上,比乌鸦羽还黑亮的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着他直乐呵。
唐莲拂去她面上的黑羽,移不开眼,和他家小雀儿太像了。估摸着翟阙幼时也是这番憨态吧,唐莲心里软了一片,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,低声哄道,
“走,我们去找小舅舅。”
出了明德门往东,策马奔腾数里,杨柳依依的隘口,马车前站着位着鹅黄金边袍子戴帷帽的小公子,端庄乖巧,唐莲行路的疲惫被一扫而空,满脑子都是怎么好好调戏一下。
他勒马至人前,弯腰冲翟阙道,
“小娘子,我家闺女缺个娘亲,要不要跟我走,当我孩子的娘亲?”
帷帽后传来一阵嗤笑,
“万一我丑若无盐呢,你还愿意吗?”
唐莲翻身下马,伸手捏了捏他的腰,凑近他耳边道,
“我就好这口。”
女婴啼了两声,怀中就忽然一空,唐莲低头一看,一双手接过了慈恩,裴长嬴两眼放空道,
“你们继续,继续。”
说着就抱着孩子钻入了马车里。
唐莲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,对着翟阙道,
“那我们出发吧?”
他想捉人的手,翟阙却向后退了两步,
“去哪里?”
看着唐莲不解才补充道,
“家里给我带够了人手,小师父你请回吧。”
唐莲立时拧起眉来,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卸磨杀驴?”
目光扫到翟阙微微发抖的肩膀,唐莲转念一想明白了什么,强硬将他藏在身后的手拽过轻轻摩挲着,
“让我猜猜,阙儿是怕连累我?”
“那怎么办呢”,他佯装叹气道,“我们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。”
“现在下船真的太晚了。”
“我再猜猜,阙儿哭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要和我分开大半年,舍不得我?”
“你也太自夸了吧…”
听翟阙这么嘟囔,唐莲将他帷帽掀起,吻着唇面上的泪珠,又蹭他的鼻尖,
“别哭了。是我舍不得你。让我大半年见不到你,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。求求小公子了,带上我吧。我给你洗衣做饭,煲汤煮茶,夜里暖床,好不好?”
他刻意咬重“暖床”,引得翟阙周边的暗卫偷偷打量,翟阙耳尖一红先钻入了轿厢,
“别说了。你…你快进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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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佳丽地,烟花三月至金陵。紫金山上枫叶将红,秦淮河畔游人如织。
翠峰如簇,同挤满河道的画舫游船形成千里莺啼绿映红的呼应。十里画舫,灯火辉煌,一行人虽是伴着烟雨蒙蒙入城,却丝毫不见半分凄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