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圣人此时来蓬莱殿只是个巧合,那反常的久留和让两个无关的人听军机要事就一定是有鬼了。
当他开始说起玉门军,长姐又是一副茫然的神色,翟阙几乎可以断定,他是冲着谁了。
躲是躲不过去了,不若趁机说个清楚,是什么罚他都认,但是绝不能错失任何一个为玉门军求粮草的时机。
翟阙怔了怔,心里一紧,
“陛下谬赞,翟阙愧不敢当。二哥神勇,我比不上他半分。”
“二哥一片忠心,只为大唐安定。我见识比不得二哥,他也从不与我说些战事,方才之言只是我的浅陋粗鄙之见,还请陛下不要因我之失迁怒二哥。”
翟阙直挺挺跪着等他的责罚,私自入京,又私自进宫,罪名绝不是能轻飘飘带过的。
座上的人却只是沉吟了一下,撂下一句,
“你自有你的好处。”
便起身离开。
几人对视一眼,不知他是何用意。
“长姐”,
圣人走后,翟阙起身将还跪在地上的人扶起,坐在卧榻上,自己又重新跪好,
“我错了。”
皇后还在琢磨皇帝刚刚话中的意思,只挥了挥手,
“好了,起来吧。”
她命人上了些茶水,“先吃点东西。家中一切可好?”
唐莲耳边闪过两人的对话,眼睛却盯着殿门,心中隐隐不安。
翟阙刚要开口,皇后抬了抬手,让他先不要说,只看向殿门,下一刻,圣人身边宣旨的宫人就踏进了殿门。
看皇后要起来,宫人忙示意她不必起身,解释道,“只是口谕,是给小公子的。”
话毕宫人朗声道,
“陛下旨意,皇后孕中辛苦,原是该召家人入宫陪侍的。既然小公子来了,就赐他暂居宣微殿,陪侍至娘娘产子。”
翟阙和皇后对视一眼,她这胎不过五个月,产子少说还得三个月,说是恩准家人进宫陪侍,根本就是把他压下来当翟家的质子。
皇帝的旨意再意图明显,皇后也只得佯装不知,千恩万谢。
宫人又奉上一个锦盒道,“陛下说,前些日子吴公公去了,宫里没来得及补上小公子的药。现下小公子既在宫中,日后日日会有专人来给小公子送药,还请小公子服用。”
宫人打开锦盒,里头就是翟阙再熟悉不过的药丸,他拿起药丸没有什么犹豫地吞咽下去,宫人才直起身子告辞。
估摸着今夜该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,皇后给唐莲赐了座,吩咐下人去备饭,请他一同用了再回去。
她刚跟翟阙说了两句话,就见对方脸色惨白,直直地栽了下去。
皇后还没反应过来,唐莲已经半跪着让他趴在自己肩上,耳边又响起那熟悉的咳声,一阵烈过一阵,直至一口血在他肩上被咳出,沿着白衣往下渗,皇后才如梦初醒般忙吩咐人去请太医,却被翟阙捉住衣角,缓缓摇了摇头。
皇后大惊失色,转头问唐莲,“他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他是请您不要请太医来。”
“那怎么行,都咳出了血还不叫太医,这不是胡闹嘛!”
久跪加上一阵猛咳,让翟阙意识微弱,昏昏沉沉地瘫在唐莲肩上,在他耳边道,
“不用去。”
心流一转,唐莲就明白了什么,给他顺着气,一颗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滴落。
看着皇后仍是不解,唐莲解释道,
“去了也是白费功夫,倒让他们为难。”
皇后从他冷冰的眼神中突然读懂了些什么,缓缓起身趔趄了一下,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什么叫白费功夫?”
“阙儿曾跟我说,他幼时尚且能出门骑马,后来身子却每况愈下。”
“我也曾疑惑,宫里赐的药自是最好的,日日服着,怎么就是不见好。”
翟阙难受得闭上了眼,在他肩上闷哼,唐莲摸着他微颤的脊骨,只觉心如刀割。
“皇后娘娘,有没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有人不想让他大好,以他这幅身子来威胁翟家。”
“也许所谓的良药,不过是操纵傀儡的那根木线。”他半跪在地托扶着低声痛喘的人,略仰起头看着眸光含泪的皇后,
“解药,亦是毒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