翟阙当夜是抱着那只镯子入睡的。
梦里一阵是唐莲抱着他骑马,一阵是蛮不讲理的康家三小姐要与他为难,两人的脸交叠着,在他梦里跑来跑去,惹得他没个清净。
他本就觉浅,好容易把大红的囍字从梦里赶走,刚入睡半个时辰,就听到外头乱糟糟的动静。
翟阙披上件衣服,蹑手蹑脚躲过在门外守夜的侍女,去寻那噪音的来源。
他绕过主母院和前院,老远就瞧着大门口围了好几个人,下人打的灯笼把门廊照得亮堂堂的,听到二哥的声音在,翟阙忙躲到柱子后小心观察。
他这一躲不要紧,退后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,一回头,跟满脸倦容还没清醒的翟文通撞了个满怀。
好在翟文通没心情细究他为什么在这里,只愤愤盯着门口,被皱纹围住的眼睛瞪得老大。
门口的灯笼映在翟文通浑浊的眼珠子里,像燃起熊熊烈火般,翟阙顺着那道愤怒的目光望去,才看清翟朔的怀里抱着个人。
对方好像支撑不住身体般,歪七扭八瘫在他怀里,翟朔不得不小心抱着扶着腰,免得他摔在地上。
“诶,阿粟哥从扬州回来了。”
翟阙眼睛亮了亮,紧接着就听到翟文通压着火气的声音,
“成何体统,成何体统。让你兄长明天来书房!”
翟文通愤愤拂袖而去,翟阙只窃喜他爹气昏了头无暇管他。
他慢悠悠背着手踱步过去,准备报一报翟朔言语戏弄他的仇,还未走近,便看到何粟两只手晃悠悠搭在他二哥脖子上。
异族男子的皮肤苍白得吓人,他一扬手,腕子上那只天山翠的镯子就往下滑,出水芙蓉般清丽。
还说他眼瞎看不到库房里的好东西,分明是好东西早让他二哥捡了送情郎。
翟阙还在愤愤,便看到何粟仰头凑近吻上了翟朔的唇面,他脚步一顿,可是已走到了光亮处,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。
他的好二哥只挑起眼皮睨了他一眼,就又垂眸沉浸在那个吻里。
不。。。不要脸!小孩就是这么被你们教坏的!
“小公子。”
翟阙刚看清应闻无奈的脸,下一秒就被人扛起在肩上往映雪阁送,
“得罪了。”
前半夜没睡好,后半夜更睡不好。
翟阙后半夜的梦里只有唐莲一个人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看了刺激的画面,梦里唐莲的眉眼和气息都近在咫尺,两条温热有力的胳膊环上了他的腰,探手的瞬间,后半夜的梦就算不上清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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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露堂里。
何粟饿鬼般,缠着人要吻,要牵手,要抱紧,要爱。
翟朔指尖绕着他垂着的一缕青丝玩弄,看着被酒酿得迷蒙的双眼,无端想起江南雨后会酿的青梅酒,清酸涩口,偏他爱不释手。
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大概是酒劲上来了难受,何粟咬着唇角不甚清醒道,“刚。。刚入城。”
翟朔伸出手指抚摸着他的红唇,凉的,软的,嫩的。
他的指尖带着些常年用剑留下的薄茧,何粟被那薄茧磨得轻哼了声。
“刚入城就来夜半砸刺史府门,你可知罪?”
何粟像难受极了,抱住了他的手抵在了自己额前,低声道,
“我想你。很想。”
“扬州一月,我的心时刻念着关外的世子。”
“念得我心空。”
房内只有一盏悠悠的烛火跳跃,看不大清他的神情,翟朔低头吻了吻他的眼角,心头涌起一阵不具名的情绪,丝丝缕缕从暗处爬出,细细勒着他的心口,让他喘不上气来。
何粟说这样的话,他该高兴的。
可是他高兴不起来,这样的话,何粟只会在酒后说。
翟朔能感觉到,他清醒时,总是保持着一种克制和疏离,即使人在怀里,心也不知在何处。
就像他笑时,眼里也是深重的悲伤。
翟朔清楚,这背后有原因,他也该去细究,可是他不敢。
在遇到他之前,何粟如何从皇子,沦落到在异国街头卖身葬亲,他经历过什么,翟朔不敢细究。
怀里的人呼吸已经平稳,翟朔开了房门准备散心。
他一抬眼,院中的石桌前正坐着个人,抱着剑闭目养神。
门一开,应闻就睁开了眼,“世子,有什么吩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