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流听见山路上传来的沉稳步伐,不再瞌睡,从树上跳下来。拂去衣裙上的枯枝败叶,傲气地抬着下巴道:“你提前回来了?”
宋繁声心情并不好,脸黑着,却在抬头看向她的前一刻,换上了往日温柔的神情,他笑着:“嗯,提前回来了。”
玉流点着脚后跟,本来还挺高兴,不知想到了什么,心生了不满。她撇着嘴,有心刺他:“为什么要提前回来,是因为师兄也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吗?”
玉流的这句来得莫名其妙。宋繁声走来,想牵她的手,被直接躲开。
小姑娘闷着脸站在一边,她还不太会藏心事,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的。
于是宋繁声问她:“这话怎么说?”
装装装,装得这么像,玉流就差翻白眼了:“谢遥知前几天来了,说师兄你去了月老庙,收了一堆的香囊。”
“谢遥知啊,人没个正形,嘴里也从来没有几句真话,你信他做什么,”宋繁声无所谓地笑笑,“是有案子,月老庙那边出了桩桃色案,我过去帮忙抓人而已。”
十二岁的玉流还很有孩子气,听不出自己酸溜溜的语气:“我不信。”
“不信你翻翻,师兄身上什么都没有,”宋繁声开始翻着外袍,“里衣要看吗?”
玉流瞄了一眼,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,嘴硬道:“我翻什么,又不是我娶妻。”
“你真是,”宋繁声叹口气,毫不客气地将人拽过来,过分地揉乱她的头发,“师妹很想我成家吗?”
“干嘛干嘛干嘛!我好不容易才扎好的,”玉流拍开他的手,挡着发髻,更不高兴了,嘟囔着,“你总要成家的,天下那么多爱慕你的女子,要是迟了,错过最好的那个怎么办?不过慕容鸠也说了,你现在那么多的桃花缘,小心以后一屁股桃花债。”
“那可能不太行。”
“为什么,”玉流用手做梳,梳顺了发丝,如白玉点墨的脸仰着,“难道师兄你要学师父终身不娶,还是已经有了心上人?”
玉流梗着脖子使小性子的样子很可爱,宋繁声心中那点被谢遥知勾出的怨被抚平了。
他突然就不想再找什么托辞了。
“想和我平视?那我抱你。”
宋繁声搂住玉流的腰,在她的惊呼中,将她腾空抱起。玉流被迫蹿了老高,甚至比宋繁声还要高一头。
她将双手搭在宋繁声的肩上,唯一的支撑点是他的胳膊,她开始结巴:“你、你……放我下来!”
宋繁声恶劣地笑:“不放。”
“混蛋!快点,放我下来。”
“不行,别乱动,玉流!”
玉流执意在他怀中撅着屁股往下坐,宋繁声无法,双手想抓住她下坠的身子,不小心按到了别处。
“唉,”软软的,他又捏了一下,“师妹最近胖了?”
“我……宋繁声你往哪里摸呢!滚蛋,快点放我下来!”
玉流恼羞,伸手就去揪他的脸,脸皮才拉扯一下,就被宋繁声单手打掉。
他也小气,蔫儿坏,不由着她为非作歹,将玉流往上掂了掂,抱在腰上的手不安分地揉擦:“没大没小,我看你想到爬到我头上很久了。”
“不可以吗!我……痒痒痒,师兄,放手,别挠,啊啊啊啊,我错了,哥哥,我错了,啊啊啊啊——”
玉流生了一天的闷气,吃饭的时候用气鼓鼓的侧脸对着其余两个人,只夹面前的菜,尊者想给她夹其他的,玉流就说不饿。
整个人都透着:别来烦我。
尊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,等人走了转头就开始训话。
“你回来就惹你师妹生气,你下次别回来了。”
宋繁声放下筷子:“师父,不至于吧。”
“怎么不至于,你又呆得不久,她要是不消气,后面就来找我撒气了,”尊者扶着老腰,愁眉苦脸,“年纪大了,哪里受得了她一天比三次。”
宋繁声:“她会先来——”
尊者:“嘿,你还敢顶嘴?怎么的,在我跟前装都不装了?”
宋繁声立刻认错:“我明天就去给她道歉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,”尊者点头,“母亲早亡,儿时遭难,寒山血林,恨入骨髓。她看着早慧,有心遮掩,可人之本性难移,你别逼得太紧了,免得她以后伤身又伤心。”
宋繁声敛眉:“知道了,师父。”
尊者手掌一合,敲定宋繁声后续最重要的安排:“这次不急着走吧,多陪她一会儿,别老是下山找人麻烦,我这几日去逍遥阁找半仙下棋,不用给我留饭了。”
“真的?”
宋繁声嘴角才扬起一点,就被尊者一掌拍下:“收敛点,你几岁她几岁!”
隔天清早,玉流起来,从门上撕下字条,睁着一双昏昏欲睡的眼去溪边。
“师父呢?”
“去找人下棋了。”
玉流噢了声,揉着眼睛,又问道:“你在做什么?”
宋繁声踩实湿土:“种桃花。”
“种什么……”玉流起先还没明白,会意之后嘁了声,扁着嘴巴,刁钻问话,“种什么桃花,为了像师父一样吗,他种杏子树做杏子酒,你以后要酿桃子酒?”
“不是,”宋繁声看着瘦小的桃树,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等来苦心孤诣的花,“因为苍柏不会开花,我却想要一树花。”
玉流听得似懂非懂:“那你自己多回来,我不喜欢花,我不会来替你照顾它。”
“师妹……想我多回来吗?”
“嗯,怎么了?”玉流不明所以,她不是已经说了吗?
少年忽地笑了。
清晨的柔光打在他的身上,寂寥落寞的身影鲜活起来。他丢开铲子,张开双臂:“累了,让师兄抱一下。”
玉流摇头:“不要,你身上都是土。”
她正想走,眼睛瞥到了一丝红痕上,眼尾的红痣轻轻摇动:“师兄,你的脸怎么了?”
“去山下挖桃树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。”宋繁声随口揭过。
但实际上,这是他去和谢遥知打架的时候划出来的。这头死狐狸,玩阴的一等一。
玉流鼓着脸颊:“那疼吗?”
“不疼,”他柔声催促,“好了,快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