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原本就是不信的,要是里面真有仙灵,为什么自己还会父母双亡,凄苦潦倒。
但是现在他也顾不了什么了,他一下一下地磕头,嘴里还不停祝祷祈求,却没看见任何变化的发生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还是没有等到奇迹的降临,寒冬的夜里冷风刺骨,他早就身体僵硬不能动弹。
有一阵迅疾的风吹过,将他僵硬的身体吹到在地,小扣子的爹满心凄然,躺在冰冷的地上,望着天上漆黑的色彩,只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。
他不敢进屋去,只怕自己看到妻子大着肚子死不瞑目地躺在床上,满床的鲜血要将他淹没。
不知过了多久,里屋却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,婶子兴奋的声音传来。
再用点儿劲。
小扣子的爹一个激灵地从地上起来,正要往屋里冲,浓烈咸腥的血腥气充斥了他的鼻腔,让人胃里翻腾。
屋里的那张炕上,他的妻子正痛苦地挣扎,她那样小的身体,流的血却几乎要把被褥打湿。他看到炕头那里,正蹲着一个身穿白衣绣竹纹百福裙的十七八岁的姑娘,她乌黑油亮的头发梳着双丫髻,上面有几片竹叶,面容胜雪,清艳绝伦。
这姑娘凭空的出现在炕头,将手搭在妻子的头上,另一只手却还在为她擦汗。
他分明看到从她的手里出现了一股青色的光,顺着妻子的额头,好像在给予她无限的力量。妻子虽然面目苍白,却明显有力气了,整个人都能立起来了。
小扣子出生的时候,生产的过程虽然艰难,他的哭声却很嘹亮。
婶子用布把他包起来,看着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。
这小子,长得真好嘿。
小扣子的爹小心翼翼的接过去,生怕自己用点力孩子就被碰碎了。
妻子已经昏过去了,婶子就只好将坐月子的一些禁忌告诉他,临到走了嘴里还在嘀咕着。
这人看着已经没力气了,怎么还给生出来了。
她嘀咕了一会,却又自己想开了,看来程家的这个媳妇,还是真是个有福之人。
小扣子的爹喂了点早就熬好的稀米汤,看着孩子虽然幼小却吃得欢快,不由得由衷地笑了出来。
他把孩子放在妻子身边,为妻儿掖好被子,转身走出去,将那管还放在地上的竹箫拿了起来,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个精致的盒子里,珍重地放在了家里唯一有锁的箱子里。
小扣子就这样惊险的活了下来,娘找了一根红绳挂在他脖子上,说是求个吉利,但是他爹觉得绳子光秃秃的难看,从妻子出嫁的嫁衣上扯下来一个红褐色的扣子,用线穿起来,挂在脖子上。
这扣子挂在脖子上晃晃荡荡的,远远看去,就像是一个红宝石一样耀眼。
小扣子的爹娘没读过什么书,很长时间内都没有给他取名字,大家看着他脖子上晃荡的扣子,小扣子的名字就传开了。
小扣子,小扣子,爹要把你缝在衣服上。
以后有很多年,小扣子都会想起这句话,像是一首慢慢悠悠的童谣,唱到人心里去了。
贫苦却安乐的日子过了两年,小扣子磕磕绊绊地长大,牙牙学语地叫爹叫娘,没有门的房子也重新的装上了门。
日子在慢慢变好,就是仗总也打不完,让人忧心。
每日里传来的消息不是这里失守,就是那里沦陷,隔得老远,仿佛都能听见炮火的声音。
小扣子的爹收拾了行装,准备带着妻儿去更南边避乱,还没等出发,穿着军装的人就来到了村里,他们的军装笔挺,面目冷峻,将全村的年轻人聚集到一起,点了名报了数一人发了一套衣服就要走。
村民们大惊失色,纷纷拦住,质问他们要做什么。
最前面的那个军官,看着一位年迈的妇人,她的手紧紧地揪住军官的衣服,似乎在祈求。军官面色不忍,老妇人的儿子却慷慨激昂地说。
娘,我去提刀杀鬼子了,您就在家好好地,等我回来。
老妇人劝阻不了,只能一声声地在后面呼唤自己的儿子。
小扣子的爹也是这样走的,他也不想走,可是江河黄土都在流血,山川异域都在哭嚎,民族生死存亡之际,若是退缩,就是万劫不复之地。
走之前,抱着儿子恋恋不舍地亲了又亲,交代着满眼泪花的妻子,家里那个上锁的箱子,绝对不能打开。
小扣子那个时候才两岁,但是他却清楚的记得爹走的那天早上,天刚蒙蒙亮,院子里的鸡开始叫了,他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,在浓浓的雾里,在青山绿水间,爹回过头最后看了他的家一眼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