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红霄……红霄……”
沈婳伊的眼前不一会儿便泛起泪雾。泪雾之中赤红霄也变成了水面上的斑驳的碎光,她看不清了。也许这是悲中的一点欣喜,至少这样她就不会看见岸边的她在难过了。
沈婳伊过了好半晌才离开了船尾,一旁的女弟子抽缝儿安慰她:
“夫人,你别太难过了。又不是生离死别,过不久你就能再见到掌门了,不必过于伤心。”
“我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……”沈婳伊一边抽泣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。
“一上了船,我心里就好难过,好难过好难过。没缘由的难过,就跟见不着了似的,我都舍不得走了……”
沈婳伊哭着回到了自己的舱室内,之前她总嫌赤红霄是狗皮膏药,黏久了嫌烦。
如今彻底没有了,心里反倒空落落的,就跟被撕了一块皮肉去,里头的所有情绪都顺着那洞口漏走了,什么也不剩。
从登州去大沽最快也要半月,海路单调且乏味。沈婳伊没有看海的兴致,在舱室内独自哭累后便沉沉睡去。
半梦半醒之间,她也不知到什么时辰了,迷糊着睁开眼的时候,只感受到天光混沌,逐渐向黑。
她张着嘴想要发出一些声音,舱室外却传出了更大的动静,那是刀剑碰撞的声音。
“保护夫人!”
沈婳伊听见那阵刀剑声中有女子急喊了一声。沈婳伊慌忙赶至门口,听见门外的女弟子说:
“夫人先不要出来!外头有刺客!”
“他们赶去架船室想操控整艘船!”
沈婳伊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,下意识地拍门道:
“快放我出去!不能让他们控制住整艘船!”
“外头危险,夫人……”
候在外头的女弟子话未说完,刀剑的声音便旋即响在近处了。沈婳伊知晓外头正有厮杀,慌乱之际正想慌忙寻出防身的武器时,只听外头传来了女子的一声轻微呜咽。
随后是身体倒地的声音,沈婳伊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冷透了,愣在舱室中手脚麻木。
——
“张妹,我怎么跟你说的,你那个小妹怎么可能会真心待你。
你同她做了这么久的姐妹,真心实意想给她做活,结果她把你当牛作马,就给你派了个这样的差事,还处处给你穿小鞋。这阵日子可真是辛苦你咯……”
苏氏茶楼的上等厢房内,桌上正摆了一桌珍馐。张成双换回了往日的妇人装束,拿着铜镜仔细地在脸上擦脂抹粉,并无心动筷。
苏梅风替他倒好了一杯酒,满脸堆笑好声好气地走到了他身边:
“多亏了你这几日给我们带来了晋绝帮商船的情报,让我们提前知晓了沈婳伊商船内部的构造,以及她会在船上放多少通武艺的伙计。”
“若无你提前告知,我们也难以准备得这样充分,苦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人咯……”
“少废话,苏梅风,你提前说好要给我的银子呢。”张成双推开了他递来的酒,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自打上回他帮沈婳伊从苏梅风那儿骗来上船的令牌后,他就再没同他联系过,只想着与他保持距离。
苏梅风见许久都未能打动他,久而久之对他的兴致也淡了,两人形同陌路。但数日前,苏梅风居然难得又找上了他。
他们这些喜好男风的男子私下里都有些相聚相会的场所,以供相识与谈情之用。
这种地方就连沈婳伊派来盯着他的下人不想进去查探深浅,苏梅风要在这种场合找他,简直轻而易举。
“我苏梅风什么时候说话不作数过,说好要给你的珠宝金子,自是一样都不会少的。”苏梅风笑着揽过了他的肩膀。
他与张成双从男人间的风月场中相识,平常就是听同道之人途说,也知晓张成双是个只图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乐之徒。谁能允他吃白饭的安稳,他才向着谁。
苏梅风见张成双一直拉着张臭脸,也知他无意与他调情说笑。他识相地拿出柜中藏着的锦盒,当着张成双的面儿打了开来。
盒中的珠光宝气镀亮了张成双暗淡的面色,他默不作声地把那锦盒紧紧搂在怀中。苏梅风在一旁笑道:
“你数数,里头的东西够不够。”
“够了,这才够。”
“不止有这些珠宝黄金,还有我今后特地给你安排的闲差,今后你大可富贵无虞,比投奔你小妹安心多了。
你同那沈婳伊称姐道妹这样久,你试她时,她不照样还是有话瞒着你,她何曾对你说过真话。”
“抛下她投奔我苏氏才是聪明人该做的,你不可能同她是真姐妹,还不如跟着我,我兴起了还能宠宠你……”
苏梅风见大事落定,一时兴起下顺手便捏住了张成双的下巴,想同他浅谈些风月情事。不料转过脸来的张成双却狠狠瞪了他一眼,推开他的手怒视他道:
“少惹我,谁同你亲近!沈婳伊走了,她乐坊司里留着的手下还没走干净呢,还不是得由我把他们支走。”
他起身绕过苏梅风,抱着锦盒踱步走出了屋子,口中说的每一句越说就越像单调的呢喃,恍若怔然的呓语:
“这世上只有银钱才让我安心,手上攥着钱才最安心,比什么都安心……我安心……安心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