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红霄明白了事情的紧急,抱着沈婳伊很快便离开了沈宅。林清韵注视着她们远去的方向,一颗心才终于堪堪落地。
至少她女儿当下安全了,至少有人当下愿护住她女儿,愿用心去爱她,她只能看见当下了。
林清韵在做完这一切后,才来到下人住的偏房探查情况。
她在差人寻赤红霄前,就提前在她大哥留下的线人那儿用了迷香。她虽不是武籍女子,但身在江湖这么多年,多少也见识过江湖里一些惯用的把戏。
偷偷放完迷香后,她还特地确认了那线人是否已经昏迷,走时还特地给她所在的偏房上了锁。
如今赤红霄和沈婳伊已经安然离去了,林清韵觉得大事落定,回到偏房打开锁时,那偏房内居然传出了声音:
“夫人的事情都办完了?”
那迷香的药效按理说不会这样短,她肯定没中迷香。林清韵站在房门外一时无措,那偏房内的线人续说道:
“夫人的事情既办完了,那不如替小人把门锁解了吧,省得小人困在房内,半夜无法给夫人当差。”
反正她的女儿已经安然离去了,林清韵略微思索后,还是利索地解开了门锁,推开房门对她直言道:
“你去给我大哥报信吧,我把我女儿放走了,我不会再把女儿交给他的。”
“无妨,前来接应的人到了时辰等不到后,自己会回去报信的。”
林清韵见那线人得知结果后居然面不改色,似乎一切皆在预料之中,不由得多问了句:“你们一早就想到了我会不从?”
“主公不着急抓沈二小姐。”那线人徐徐吐露道。
“如若是着急,主公早就动手了,不会等到由夫人来做抉择。主公让小人此番联系上夫人,一是为了告知夫人主公的近况,二是为了看夫人的反应,三是最主要的,小人是来替主公照顾夫人的。”
林清韵冷笑一声:“我可担不起你们的照顾。我这儿不需要你,你留下来除了替他监视我之外,能照顾我什么。”
那线人在她跟前恭敬行礼道:“夫人无需把话说得这般凉薄,小人好歹是武籍女子,自幼习了不少武,关键时刻护住夫人的安危还是绰绰有余的。”
“我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孀居夫人,谁能来威胁我的安危。我让你们的盘算落了空,你还留在我身边做什么,难不成是要以我为人质,来威胁我的孩子吗?”
那线人的嘴角扬起了抹客套的笑意:
“瞧夫人说的,我们主公怎至于对自家人做这般薄情事。夫人今夜既然不愿助主公一臂之力,那今后好好在沈宅孀居也无甚不好。”
她手上捏着林清韵当年抛弃王好好的真相作把柄,同她说话也无所顾忌:
“反正在小人来前,主公也特地同小人说了,夫人空有样貌,里子却一向是个窝囊妇人,无半点林氏风骨。
他也不指望您做什么大事,何况夫人就算不愿交出沈二小姐,主公也有的是机会拿住她。之前不动手,只是因为放沈二小姐在京城有用罢了。”
“你们要利用她在京城做什么?”
林清韵在惊恐与诧异中瞪大了眼睛,可那线人却闭口噤声,不愿多言了。
她从她的眼中瞧出了未曾藏好的高傲与轻视,她大哥的线人,果然也同她大哥一般,从底子里便瞧不上她。
谁都瞧不上她,因为谁都知道她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妇人。年轻时她还有美貌可讨人欢喜,年老后,她就只剩自己的窝囊无遮无掩地摆在人跟前当人笑柄。
林清韵自嘲地笑了起来,自己都未曾料到自己的话中含着藏不住的怒气:
“他从以前就瞧不起我,看不起我……他这般看不起我,却照旧能腆着脸来讨要我的孩子,他无脸无皮,只会生夺人的骨肉……”
“夫人慎言,您还是莫想太多了,想这些有何用?少顾虑些,您照旧还能做个端庄贤淑的妇人,不好吗?”
那线人后有靠山,在她跟前并无多少下人的谦卑姿态。她一步步上前,扶住她的手似想搀她回去:
“反正您的子女都记挂您,日后也都会孝顺您。您还有何不圆满,您还想要什么?”
她这句无心的话像是问进了林清韵心坎里,林清韵的情思凌乱一片。她发现在那假装圆满的空壳下,她自己都未曾有勇气与决心去问自己真正要什么,求什么。
事已至此,年华老去,还想要什么?
“扶我去我卧房的里间。”
林清韵在动容中镇静地吩咐下了这一句。她圆满的谎话,心里所有的隐恨,若不全撕扯掉,难道还要自欺欺人地把这些带进棺材吗?
生前骗自己,死后还要骗自己。林清韵忽然想起,自己那乏善可陈的一生中,谁曾用赤红霄注视沈婳伊那般纯粹清澈的眼神看过她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