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其间有人侥幸,最后脱籍从良又如何,那些女眷传的也不会是林家之后,林家的血脉分明已绝。
林文山大抵还是捱不过这场打击,终究还是疯了,所以临终前才说起了这样的呆话。林氏绝后了也仍在觉得林氏气数未尽,林氏依旧风光。
中原王朝这千年下来多少朝代更迭,当初那些凭借家世就能垄断官场、操纵皇权的士家大族早就在这几百年的动荡中衰落残败了,就连林氏也不例外。
若不是林氏这几代出了几个能科考的才子,重新在大梁站稳脚跟,谁还会替他们叫嚷着这份荣光。
林文山这一辈子翻来覆去都在记挂着那点家族荣耀,一生都为其所困,可笑可叹。江若鹏一面笑叹他的同时,一面却也把他记了个清晰。
毕竟这样的痴人呆客,兴许他这一生也碰不见几个。而他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中,也确实再没见过林文山这样的痴人。
——
“坊主,你吃不吃喜糖啊。柳姑娘这回带了好多喜糖喜饼来,我们都要吃不下了。”
沈婳伊正在房内对着商帮商铺的账本锁眉不展时,她手下的魏思韵拎了一袋吃食就踏了进来。
此时外头日光正盛,赤红霄仍在外头跑镖,得到日头归西了才会回来。沈婳伊嗜吃甜食,当下正被这账本搅弄得心烦,正好能借此休息一番。
她刚一打开魏思韵替来的纸袋子,就见里头的喜糖喜饼模样可爱,见之精美。魏思韵知道她对这些甜食感兴趣,眉开眼笑地陈述着:
“这柳姑娘对姐妹们还是很大方的,这喜糖喜饼是从悦心楼那儿定的,那儿的糕点茶果都可贵了。
她感激我们当初照拂她,给我们的心意也不差。她今日刚来呢,这喜糖才分,我就先赶着拿一袋给坊主你了,我们知道你爱吃。”
沈婳伊听闻后,索性舍下了那些账本和算盘,抬步走到房外透气。
她自二楼的厢房外往下一探看,就见嫁人后的柳伊人身着新装,满面含笑地在同坊内的姐妹们闲谈家常。
她这一身的穿着虽不富贵,但并不显粗陋,再加之心愿已了,她脸上的喜色比那胭脂还要添人颜色。
眨眼的物是人非之间,想来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妄下定论。就例如已经过上平民日子的柳伊人,正如现在仍在谋生的她们。
沈婳伊心中尚在感慨之际,在她身旁的魏思韵怯怯开口道:
“坊主,前阵子其实我们已经打听到念莞的消息了。但我们怕你听后心里不畅快,这才瞒了许久,想着好歹过段时日,你安心了再同你说……”
“她怎么了?”
前阵子乐坊司大张旗鼓地从教坊司那儿接回姑娘时,沈婳伊心里难免想到了之前被她罚去教坊司的顾念莞。
她心里虽对她有气,罚她按的也是乐坊司的规矩。
但教坊司对于女子来说终不是个好地方,气恼过后,她又觉得有些不忍。派人顺带打听之后,她才得知顾念莞早就被万弘成赎走,已不在教坊司了。
她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也应当结束了。
“念莞当初去了教坊司后,被一伙官员看上,她……”
魏思韵动容起来,停顿了片刻道:“她辛苦怀了几个月的孩子,在教坊司里被折腾没了……她的身子伤得严重,今后也不知可否还能……”
“但好在之前同她相好的万弘成还有点良心,没舍得她在教坊司里一直受苦,没过多久就把她赎了出来。只是……
那万弘成毕竟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,万家再如何也不可能聘她当正妻。而且那万弘成早就向别家的小姐下了聘礼,新夫人已经过门了。”
“据说他新娶进门的夫人脾气大得很,念莞不过是侍妾,她之后怕是仍要不好过……”
沈婳伊沉重地叹下了口气,只能无奈地呢喃道:“她这样做到底是图什么……”
顾念莞被罚那日跪下她跟前求情的模样一下子翻涌而上:
“坊主!坊主!你饶了我吧坊主!你怎么罚我也好,不要送我去教坊司!不要送我去教坊司啊!”
她凄厉的哭泣历历在目,让沈婳伊的心头多少蒙上了层阴云。可一切终成定局,再如何也无法重来了。
“怎么一进去就发生这样不好的事情,一进去就……”
沈婳伊感伤起来,手中的喜糖好若也褪去了甜味,苦涩不堪,净是血泪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