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后,赤红霄闲来无事,开口问了一句:“沈夫人现在如何了?方才谈话的时候,你就总喊她‘沈夫人’。她不是你娘亲吗,你怎么口中还生分起来了。”
赤红霄的话正正砸中了王好好的隐痛。王好好几乎是泄了口气,抬眼时眼中全是忧伤落寞:“在人后,我真不想继续叫她娘亲,叫多了,总让我伤心。”
“她自失了我胞姐后,心中便郁郁寡欢。沈婳伊是她的心病,我虽是她的女儿,但自小并不在她身边长大,我们之间又能有多深厚的母女之情呢?
她看着我时,也总是把我的名字叫错。给我东西时,口中也要念着‘婳伊生前最喜欢这个,你肯定也喜欢’……”
“她一样把我当沈姑娘的替身,想在我这儿找补过往的遗憾。我时常觉得,这样的她并不是我的娘亲,她只是沈婳伊的娘亲……”王好好忧愁地讲起伤心事时,也把赤红霄往沈夫人的房间里带。
“你们的事我已经同沈夫人讲了,你眼下来都来了,不如见见她吧。”
王好好不过刚把门推开,屋内的沈夫人见她来了,脸上欢喜的同时几乎是脱口而出:
“婳伊,婳音你来了?你快来,再过一会儿就会入深秋了,娘给你提前做了件丁香色的袄衣,你来试试合不合身……”
王好好很温顺地走到沈夫人身边试起了衣服。沈夫人的脸上是欣喜,王好好的脸上同样在笑。她眼中的落寞沈夫人似乎浑然不觉,但落在赤红霄心头上却很是扎人。
作为子女,也许谁都不愿意忍受至亲只想要透过你爱其他的人。可是这点忧伤和哀怨又叫人无法同一位痛失爱女,病重虚弱的母亲诉说。屋中的母女相依了一会儿,王好好也幽幽开口道:
“娘亲,我之前同你说的陈姑娘来了。你也别老让人家在一旁傻站着,女儿想让她见见你……”
赤红霄的心咯噔一跳,她之前从没想象过这个场面,更不知道沈夫人会如何评论她们的事。
她宛若木桩一样木然地被王好好安在了沈夫人跟前时,沈夫人并没同她言语太多,想来她的心里始终清晰地明白,沈婳伊早已魂归地府。
再如何离经叛道的鸳鸯若只剩下一个,长辈见了也只能抹泪神伤。沈夫人同她浅浅道了谢后,赤红霄见她泪流不止,也不忍在她跟前扎眼。
她提前离开了屋子,在门外头等着王好好。里头的谈话仍在继续,沈夫人的声音忽然激动清晰了起来:
“婳音啊,你这回又要撇下娘走到哪儿去啊。你是不是嫌娘身子不好,在你身边只是个累赘,这才三天两头把娘亲撇下。
娘亲的身子已经好许多了,也有精力给你做衣服了。你别把娘一个人丢着……婳音……婳伊……我的婳伊……”
屋里头沈夫人的哭声起起落落,很是伤怀,赤红霄在外头听得心间恻然。婳伊与婳音,两个名字念起来本就相似,因此也不知是沈夫人不慎叫差了口,还是她本就有意。
王好好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沈夫人的屋里走了出来,出来时她几乎如释重负。两人一同往别处走时,王好好对她严肃道:
“红霄,虽然香味这事儿没有根据,沈姑娘也确实是死了。但你不知道,之前赵万熠跟我说,说他根本就没害沈姑娘……”
“他说他没害?那带血的指甲是怎么回事,碧纹的控诉又是怎么回事?人都没了,他为了哄你嫁给他自然要给自己说好话。他口中说得再好听,又能否认婳伊当初死在他手上这回事吗?”
“因此这回我想跟你一起去洛州,去把当年的事问清楚。不知为什么,我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对。我总觉得沈姑娘好像没死一样……”
“好好,你别逗我了。婳伊若真的没死,那埋青岭内她的坟墓又是怎么回事。我虽无法靠近那里,但我知道赵万熠一向有派人祭奠。
如果她没死,他何须做这样的事情。如果她没死,她怎么舍得三年都不对我透露一点消息。”
王好好见赤红霄言语之间又伤神起来,眼中也不免带了几分歉意:
“对不起红霄,想来我不该跟你提这个。可能是我也厌烦了吧,厌烦在沈夫人面前一直装作是她,所以心里才生出这样无由头的猜测。如若她真活着,还把这样的烂摊子丢给我的话,我定要在她跟前发火……”
王好好的话音中夹着浓烈的哀怨。尽管这一切全是她无由的猜测,但王好好此回主意已定,她一定要同她去一趟洛州,把当年的事刨根问底。
赤红霄一向拦不住她们姐妹的决意。她匆匆整理好沈婳伊的旧物,差人寄回东安后,几乎是眼巴巴地由着王好好缩坐在了他们赶路所用的马车里。
赤红霄感觉自己的叹息声一路上就没断过,内心所有的不情愿都只能在仰头望天的时候顺着鼻息散到了天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