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其实还没死,只是被刺了一刀,然后晕了过去。
不过就算如此,院中也是一片混乱,春风伴随鸟叫声,打落在庭院之中,点心水果全部散落在地上,被来来往往的人踩碎,和渐渐漫延的血迹混作一团。
有人啊的一声喊叫,引来更多的人围观,姬姌站在人群中心,与那人靠的很近。
她的神色全部隐藏了起来,就这样沉默不语。
奚玥很快带了医官过来将人抬走,人群被疏散,姬姌叹了一口气,也跟着奚玥一同离开了这里。
她其实没什么想法,或者说有太多的想法,因为过多,所以最后堆积在一起,反而让脑海中空白一片。
奚玥与姬姌走在人群之后,她道:“殿下心情不佳?因为一个刺杀失败快要死了的人?”
“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。”
姬姌想,不止可怜,也有些可悲,可恨,可惜。
方才有侍女给她送茶点,谁知茶点盒子之下藏了刀,只等姬姌接过点心,那人便抽出了刀。
其实这种类型的刺杀,对姬姌来说根本造不成影响,反而是自己找死。
况且握刀的人并不会武。
姬姌很快就掌握了局面,她一把夺过那人的刀,将人踹开,本来这样也就可以了,动静已经闹开,只要等着侍卫过来抓人,这样就可以解决了。
但是那人和不要命一般的再次冲了过来,姬姌先前没有认出来这是谁,直到她抓住那人的手腕,将人按在地上,那人笑着开了口:“你知道吗,洛禾从一开始就在骗你,她那么一个烂人,凭什么可以翻身?”
姬姌皱了皱眉,只觉得这人聒噪的厉害。
那人叽叽喳喳的道:“你以为她真的只在意你一个人吗?不过是跟着你有前途,能给自己谋一个好的未来……”
姬姌手上力气大了一点,那人只是被按着,周围明明七嘴八舌吵的厉害,但姬姌心中却想的很少。
她在想,这人明明逃了出去,又为何要来到这里送死。
姬姌干脆不听她说什么,她一个手刀将人劈晕,打算就这样丢给奚玥处理,但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侍卫径直走了上来,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什么情况的时候,他给了金鹊一刀。
是的,那个拼命过来送死的人,是金鹊。
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自从她上次策划水榭之事开始,想必无论是你,还是我,都注定不会留她。”
奚玥的声音在沉思之后传来,姬姌回了神:“那个侍卫也十分可疑,多查查罢。”
“定然。”
言语之间,前方洛禾正站在柬诚君身边朝着姬姌观望,两人加快了脚步,与前方之人汇合。
宴席并未因为这一出荒唐的刺杀结束,反而更加热闹。
这场宴会男女并不分席,于是人群更加混乱,姬姌与洛禾占了一个席位,此刻正抵着肩说悄悄话。
“是金鹊。”姬姌将方才的事情简单的与洛禾说了说。
洛禾听完之后也觉得有些古怪,她倒是没有姬姌没有多“可”,只是觉得这不应该。
费尽心机逃出去,就算想要再次刺杀,也应该进行周密的部署,做到万无一失才是,这点洛禾相信谁都可以想到,怎么偏偏就金鹊想不到。
要不就是金鹊被逼的太狠,觉得不如殊死一搏,万一可以得手自然是再好不过,要是失败大不了也就是一死。
又或是金鹊露面刺杀,只是一个障眼法,为了迷惑所有人的视线,然而真正的重头戏,还没有登场。
想到这里,洛禾下意识的四处打量。
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么重头戏会是什么呢?
要是自己,自己在这种情况下,会做出什么杀人的动作。
洛禾看了一圈,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,她慢慢收回注意力:“柬城君言语之中似有遮掩,虽有心,却无力。”
姬姌若有所思:“你说困住他的会是什么?权利,金钱,还是人?”
洛禾摇了摇头:“都有可能。”
宴会之上觥筹交错,难免有人与姬姌敬酒,姬姌大多推辞,众人便起哄让柬城君敬酒。
柬城君被一群人闹得没有办法,只能将目光投向姬姌那边。
姬姌眼前的酒杯早就添满了酒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这酒姬姌也不能躲,她举起酒杯,正欲一口饮尽,这时洛禾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,她几乎是有些失礼的拽住了姬姌的衣袖。
姬姌下意识的看她,洛禾一只手将姬姌的手腕压低了一点,朝着姬姌摇了摇头。
这酒不能喝。
要是自己,那么在场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利用,只要完成她的目的,而下毒是最简单,也是最方便的。
宴会之上本来就人多眼杂,太容易混进去不该混进去的人了。
况且洛禾已经在金鹊这里中过招,她不想再一次跌倒在一个地方。
这酒不一定有问题,但这酒也一定不能喝,洛禾不做这种赌注,她什么都能赌,可姬姌的性命不行。
一众目光投来,洛禾却没有了说辞,她脑袋转了好几圈,正打算嚣张一回算了,谁知这时姬姌有了动作。
她将那酒放在眼前,举止大方,眼角却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:“柬城君也看到了,有人管的严,实在是没办法,只能辜负好意了。”
这话说的甚至有几分宠溺,一瞬间数种目光向着她们投来,那眼神中什么都有,十分复杂,洛禾却全然没有看见。
此刻她眼前看到的,只有一个姬姌。
大约是过了许久,洛禾嘿嘿一笑,就这样没了话。
奚玥在一旁调侃:“殿下这就没意思了,洛姑娘你也是,好不容易玩一回,怎么还管着人啊!”
语气宛如多年好友,洛禾从未经历过这些,更未曾想到,有一日自己居然会被卷入这种话题之中。
她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声音从头顶传了出去:“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被管,扫兴的也是我,如何?”
姬姌说话时语气明明很平易近人,却依旧能从里面听出来几分高高在上。
或许是骨子里面带着的血脉,天生就可以压人一头,她那句如何落下,一时间却也没有人继续议论。
洛禾看的只觉得吃惊,心底却暗暗觉得姬姌不愧是姬姌,初入江阴时说的嚣张荒唐倒也有些用处,如今场景,正好有了说法。
奚玥笑着摆手:“还能如何,自然只能依了殿下了,不过此次我且先记着了,殿下下次可定要还我们一顿好酒才是。”
姬姌将方才说的话坚持了下去:“此事你不应问我。”
奚玥拉长调子哦了一声:“洛姑娘,这次不行,下次借你家殿下与我们喝几杯如何?”
洛姑娘想了想,明知道这只是为了不喝酒的推脱之言,内心却依旧有些乱跳,跳的洛禾都觉得有些荒谬。
真是不争气。
不争气的洛姑娘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:“下次再议。”
声音并不大,话说出口,洛禾几乎可以听到姬姌的轻笑。
她抿了抿唇,明明自己没有喝酒,却和醉了一般。
有些可耻的自作了主张。
奚玥哈哈一笑,将话题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了其他地方,与几个相熟的人喝酒去了。
场面恢复平静,姬姌靠了过来:“你怀疑酒有问题?”
洛禾压下自己狂跳的心,淡淡的嗯了一声:“十有八九,我只是觉得,金鹊或许会有后招。”
“你觉得是谁在指使她?”
“金盏延。”金盏延与金鹊之间的大多书信都落到了洛禾手中,洛禾看了很多,十分确定可以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切的金鹊是受了父亲的指使。
“可是一个父亲,只为了杀一个人,会让自己的女儿连性命都不顾吗?”
洛禾有些沉重的道:“他会,只是不止他,不止金盏延,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人。”
“你觉得会是谁?”
洛禾摇了摇头,目光悠长的看了一眼柬城君:“谁都有可能,该聊的也聊完了,殿下,我们提前离席吗?”
姬姌道了声好,两人干脆站起来告退,柬城君也不多留,只由着她们去。
宴会之上依旧热闹,甚至比方才更加热闹,不知谁家小童四处乱跑,馋嘴拿起一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,塞完了糕点,或许是噎到了,又顺手拿起桌上一杯酒……
酒杯滚落在地,咕噜噜的朝着宴席中间滚去,一名贵妇大叫着自家孩子的名字,然而那位贪嘴的小童已经倒了下来,血迹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滑落,一滴一滴落在那放着水果的金盏之上,金盏红花,好生美艳。
于是未曾因为刺杀散席的宴会,在这一刻彻底没了方寸。
不知何处传来一句“那不是周公主的东西吗,难道柬城君要杀周公主?!!!”
然后柬城君要杀周公主这句话就在所有人之间传开,坐在门前的几名客人已经跑了出去。
场面忽变,柬城君根本没有办法阻拦他们,他既不能杀了所有人,也不能关着所有人,更没有办法在这片混乱之中自证清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