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致眸中情绪十分复杂,他的痛苦逐渐漫上心头,仅在一瞬之间,付致痛苦的闭了闭眼:“元……湘,你应该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,于是洛湘将话接了过去:“我应该死在那场大雪之中,被铺天盖地的雪彻底埋没身躯,然后化为孤魂,就在洛阳城中徘徊?”
洛湘脚尖点了点地面,语气中带着无数的嘲讽:“是啊,可惜我没死,不仅我没死,那天的其他人也没死,死的就只有被你亲手杀死的好兄弟旷野,开不开心?”
旷野这个名字犹如漫天风雪一般席卷在付致心头,他的痛苦一点一点加剧,直至这一刻再也无法控制。
付致失神的坐在椅子上,他再睁眼,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。
这些年来,每次梦回那日,他都会觉得是有故人来向他索命了。
很多时候,他甚至在想,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呢?为什么自己还活着,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?
这些年来被数种情绪组装成人样的付致已经快要麻木,他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年,只是那日王钟敲响,天子薨逝的那天,付致关了铁铺,站在檐下任由风雪席卷自己的身体。
天子亡故那时的风雪,和八年前一般,都在付致心中堆积了千吨重。
付致动了动唇,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,他的魂魄仿佛已经随着那日狼烟游离,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存在世间。
那日天子驾前,数名刺客席卷而来,他当时还是洛阳城有名的公子,那时他与自己的几位兄弟正吃完酒,只听得远方嘶吼声逐渐剧烈,不等付致说什么,他身边的兄弟已经尽然冲了上去。
天子在他们的保护下离开,他们则继续与刺客周旋,一群公子哥能有什么真本事,很快就败下了阵,那时一名刺客抓着一人大笑。
公子致的名头太响亮了,响亮到刺客也想要他,但那刺客只在意公子致的名号,谁在乎他是生是死?
天子远去,救兵来迟,只有他们几人被刺客团团包围,风雪之中,旷野大喊着不如一死,为护天子而死,他们的死值得。
终是风雪迷人眼,那个时候的付致并不想死。
他读诗书万卷,四处行侠仗义换来公子致的名声,他舍不得,那些荣华,那些名声,都在他脑中不可拔除。
于是在刺客的数种挑拨下,他杀死了喊的最大声的旷野,转身与刺客商谈,最终投在了刺客名下。
风雪很快的掩盖住了旷野的身体,只有那红色刺瞎了人眼。
付致不愿看,反正此时就他们几个人,只要其他人都死了,他就还是天下闻名的公子致,没有人会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,谁都不会知道……
可到头来,寻他的不是孤魂野鬼,而是活生生的人,她带着跨越过八年的怨恨,于这一刻,找上了门。
付致瘫坐在椅子之中,他看着眼前之人的眉眼,不知是恐惧,还是后悔,亦或是其他,终究是无力而又苍白的一笑:“你们……都活着……”
“是啊,都活着……其实只要你抬眼看看,救兵就在身后,本来谁都不用死的。
还有,我不姓元,要是你睁开眼睛多看看,那么也不会不知道我是生是死,你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,过得怎么样?开心吗?”
洛湘将剑立在身前,笑的人畜无害:“你要是开心了,我可就不开心了。”
看到那柄剑,付致这才大概找回了一点声音:“这剑,是谁?”
“谢驿。”洛湘道,“前些时日卫连夺郧三座城池,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。”
付致点了点头,许久之后又问道:“天子亡后,你们去了何处?”
洛湘道:“有些早就死在了洛阳,没死的大多都投向了自己的母国,我并未一直在洛阳,并不清楚。
前几日我从卫入郧,遇见了谢驿,也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的。”
付致又点了点头,他整个人已经快要麻木,只是这些年过去,有些事情,他藏了这么久,也躲了这么久,如今故人来访,他知道躲不住了,有些事情,他也应该知晓的。
付致问道:“那你?”
“我姓洛。”
“洛……湘?!”
付致看向洛湘,目光变得有些不同,洛峙的女儿,芗的将军,其他人或许没有了名气,但洛湘,他确实是听过的。
这些年的瑕关全靠洛峙,洛峙的儿女也毫不逊色。
如果是洛湘的话,不论是出现在洛阳,还是那日能保下来其他人,确实都不意外。
只是事到如今,付致带着几分恨意看洛湘,为什么她不早些说出自己的身份?
当时洛峙仍在洛阳,说什么都不可能发生那日的事情。
怨恨过后,又是悔恨,说再多,那日还是自己的错,是自己当了退缩的小人,将一众兄弟朋友抛之一边,只顾着自己苟活。
洛湘看着他的神色,挑了挑眉,似是有些不解:“你当年投靠背叛,就是为了在这地方打铁铸剑?你当年为了名声,兄弟都不要了,可那之后,公子致怎么就没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