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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0章 宗祠辩论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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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家之中,唯有掌执、家主及其继任者有权调动死士,哪怕在谢氏嫡系中举足轻重如谢烁也没资格。谢重珩并未点明,意思却已经很清楚。

“窥透人心,借势而为。不过轻飘飘一点小小布置,顶天了数十人手,就拨动了拢共百万人参战的整场战争,而不留丝毫痕迹。”他略微笑了笑。

“如此手段,令人叹为观止。可惜侄儿愚钝,凡此种种都仅是推测,纵然再怎么合情合理,却也无有任何凭据。”

“只是此举与白景年的所作所为几可相提并论。侄儿自幼受伯父亲自教导,国重于家,私心里实在不知该如何评判。”

这话等同于直接说谢煜通敌卖国。作为晚辈,此等言辞已经悖逆到有如犯上作乱。但谢重珩不能不问个明白。

家国大义、舍身纾难和不择手段、全一己私心,是折磨了他一个多月的问题。前者是谢煜自小教给他的,是他坚守了半生的信条。然而教导他的人所身体力行的,却很可能是后者。

谢煜不仅是他的至亲尊长,某种程度上更是他人生理念的象征。信仰的崩塌,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支柱。

形容衰朽的老人却只是纹丝不动地盯着层层牌位,淡淡道:“这种事本就很难说清楚究竟是人为还是巧合。须知天意从来无定数,等闲平地起波澜①。任你机关算尽,终究还需归结于上天。”

“但在我看来,纵然是人为,也并无太多可指摘处。你应该知道,即使贝叶城不出事,开启护境结界、倾魂沦陷也是必然结局,除非昭明帝动用天绝道。且不说他舍不舍得,单说无论哪一种情况,非止损失的那一二十万,整个平西大军近四十万人都将葬身其中。”

“若是举家一拼能有所助益也就罢了。否则,就算再有多少人甘心以死报国,都不过枉送性命。若如此,为何还要做无谓的牺牲?既已无力回天,自是要竭力先求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,以退为进,方能图谋将来。”

谢重珩不置可否,默然须臾,道:“那我兄长呢?”

“恕侄儿忤逆。伯父几句命令,调动区区百十人,就能逼得昭明帝放下天绝道、自毁飞星原的兵马,就能废了平西大军、更改防线位置,就能将计就计、借宫氏的刀杀自己的敌。”

“凭一己之力生生诛灭昭明帝五十来万兵力,伯父有这等心智和手段,我有时都忍不住怀疑,”

他脸颊绷出点咬牙的痕迹,深深吸了口气,终是一字一字嘶哑道,“当初是真的救不了兄长,还是为着家族和大局,不救更有利?如果一早知道凤北宸要找的是我,你又当如何?”

这番堪称狠毒的诛心之论由亲侄子口中说出,字字入耳,谢煜身形微微一晃,拢着披风的手蓦地收紧。枯瘦如枝的指节微微颤抖,仿佛随时都将折断似的,过了会才慢慢松开。

那是他唯一的儿子,他半生的希望,他血脉的延续,他亲手教养而成、优秀到令大多数俊彦都妒忌的存在。数十年父子情分,他怎会不想救!

可谢煜不能不顾大局。要竭力在家族和私心中寻求平衡,就得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机会。

营救的机会只有一次,成则家人再聚,败则谢重珣亡,还得拿阖族冒险。无论成功与否,都绝不可能再有下次。所以他们都必须忍下一切去等,将形势创造、引导到对他们有利,而他有足够优势跟昭明帝摊牌的时候,务求一击必中。

即使如此,谢煜也没有发怒,只是气息沉重凌乱,眼底隐有血色:“阿珣之劫,是我不够谨慎、实力不济之故,没能护住他,罪在我身。他是个好孩子,清楚局势和家族的困境,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
“如果要在我与阿珣之间选,我宁愿我自己死。但如果要在你和他之间选,我只能选你。”

“阿珣是我骨中的骨,血中的血,这些年,我,我从未放弃过救他。”

谢重珣出事四年多,除了刚刚从侄子口中得知真相时短暂的失态,谢煜几乎从未在任何地方、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情绪,冷静、冷酷到了极致。这是他第一次向人剖露身为父亲的痛与愧。

但也仅此寥寥数语,甚至都没有稍稍激烈点的语气。若非至为亲近、了解他的人,未必能听出他这一千多个日夜的煎熬。

奉先殿里倏而安静下来。一派死寂中,呼吸可闻,似乎能听见香柱点点焚过的声音。

闭了闭眼,谢重珩再度抬手躬身:“侄儿无礼失言,请伯父责罚。”

谢煜那双已然苍老的眼珠子动了动,却并不看他:“阿珩,我不会怪你。你不过是突然发现,我言行相诡,当年教给你的和自己所作所为截然相反,难以接受罢了。”

“可你不知道,非黑即白和所谓的君子之道,都不过是愚弄治下生民的论调,方便约束控制。举凡高门贵胄,尤其六族这种凌驾于诸世家之上者,都绝不可能仅仅以这些东西去训导子弟,而是黑白相融。”

方才刹那的一丝情绪外露后,谢煜仿佛又成了那个无懈可击的谢氏掌执、武定君。他缓声低语,一点点砸碎谢重珩对他残存的崇敬和期盼,一如多年前谆谆教导年幼的侄子何谓道德仁义时。

“持身守节、明心正性既是立身处世的支柱,又是给旁人看的画皮,需自小培养。虽不可或缺,却终究只占一小部分。然而此后所学,却全是权略心术、阴诡阳谋,用以填塞于支柱与画皮之间。”

“只讲品行道义,易遭他人算计,家破人亡。一味玩|弄诡术,终将丧尽天良,祸国殃民。如何在其中求个平衡,兼顾义与利,以端方刚直的面目游走于正邪之间,这才是需要修习的重中之重。若你当年没有那场事,这些我都会慢慢教给你。”

“群狼环伺,物竞天择,如何去做那高风亮节的君子?你病得太早,只学到了前者,便将之奉为一生圭臬,却来不及接触其余,一时想不通实属正常。”

一番长话说完,谢煜低咳起来。谢重珩下意识地就想像往常般过去照顾他,却不知该怎么伸手。

他也不是真就不懂这些道理,很多时候,哪怕是他自己也跟正直沾不上边。只是当这个人换成他自小敬仰的伯父,就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了。

谢煜对他的冷淡不甚在意,咳了一会才继续道:“有什么话,不妨都敞开来一并说清楚了,不用闷在心里,也不用顾忌什么。这点度量我自问还有。”

“但走出这道门,你我都要忘记说过的所有,只当今日从未来过此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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