否则不要说昭明帝近年来的残暴无道,就凭凤千山的所作所为,只要天绝道中枢陨落的消息一传出去,只怕用不了三天,边界剩下的四境就会彻底抛弃永安嫡系和小辈人质,联手反了。
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,一时都不知该不该笑。
同个姿势躺久了难免不适,谢重珩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。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,其中一只尾巴尖正好钻在他指掌间。他也没在意是什么,只觉着手感十分之舒服,下意识地把玩起来。
凤曦一颤,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拖着腔调继续方才的话题:“灵奴契约本就有掩盖的作用,何况宫中遍布阻隔、遮蔽的法阵。”
“我仍未发现他的真身究竟是什么。只是他逃遁时残留的灵力让我觉得,他的契约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,像是出自人皇一脉最早期的手笔,甚至很可能是凤炎亲自创造、构画。”
“这样才能解释得通,为什么天绝道中枢以洪荒凶兽之身,竟还甘愿被历代凡人束缚这么多年。”
“再进一步想,不排除是凤氏那一代的先祖,凤炎养父之子凤初楼,将他收服巨龙伯陵的契约做了更改而成,或者索性央他出手相助。”
谢重珩“嗯”了一声。如果说世上还有谁最清楚人皇的手段,这个人也只能是凤曦,他的判断应当无误。
凤炎亲手为之的法阵符咒,又岂是轻易能挣脱的?强大如龙渊时空的主神,那条巨龙伯陵,最终不还是被死死局限于此,不得逃离,以致身死之后,骨骸沉入星峡海,残魂至今被封印在伏龙琴中?
身负九尾天狐与人皇双重血脉如凤曦,神识上不仍然以活傀术镌刻着那些不属于他的恩怨情仇与罪孽,至今不得摆脱?
这么看来,天绝道中枢说不定跟凤炎还有些许关联,至少也可以追溯到他那个时代,范围一下子精确不少。但时间太过久远,凤曦对那时的事所知极其有限,想要查明其身份来历,难度仍然很大。
半妖不免真正起了几分好奇。这天绝道中枢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?
“沧泠当年在浮空明境构建的秘境中,有个藏书之所。既是为求娶凤炎而建,说不准会有跟他相关的记载。”略一沉吟,凤曦道,“等我回头找机会开启,让厉幽详查。”
这种事也不是谢重珩能参与的。他点点头,想起另一件事:“后来呢?你怎么从帝王那里脱身,又怎么处置他们的?”
“时间紧急,我没工夫给他们另外构建虚幻场景,就直接抹杀了那段记忆。”半妖慢吞吞地道。
强行销毁重要记忆,必然会对魂魄有所损伤,令人根基不稳,身体虚弱。但他们两人谁也不会关心这个问题。
略略一顿,他下意识地理了理青年鬓角的乱发:“倒是你兄长,算是因我而伤……”
谢重珩打断他的话:“就算昭明帝真是冲你去的,这事也不能怪你。你已经替我做得够多了,今次也是你冒险入宫,才能及时护住他。”
他仔细想想,还是觉得不对,又道:“断魂楼暗卫出现的一刻其实你有机会离开,为什么明知昭明帝……”
好悬及时咬住话头,没将“尤其偏好你这一款”几个字说出来:“还非得冒险面见,让人强按着行了个大礼?”
凤曦弯起唇角微微一笑,漫不经心:“这一跪,日后需要他拿江山性命来换。我总要让他看清楚,将来他的王朝要在谁的手上覆亡。”
庆功宴上的意外,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向谢煜夫妇透露半个字,以免他们担心。但谢重珣病重、宫里来人请凤曦的事瞒不过,只能掐头去尾,设法遮掩了过去。
昭明帝被硬生生抹杀了一段记忆,多少伤及魂魄。有天绝道中枢在,倒没什么要紧,只是不甚严重地病了一场。
师徒俩也没法知道帝王如何自行拼凑那段空白,那灵奴又是怎么向他主子解释的。只是再见面时,君臣二人像是集体遗忘了似的绝口不提,那天晚上的种种算计和刀光剑影也仿佛从不存在。
但两人都清楚,以那位暴虐恣肆的性子,此事绝不可能就此了结。早晚要寻到机会,从别的地方加倍报复回来。
宴会之后,谢煜替他运作新的身份入朝之事也到了最后阶段。不过寥寥数日,吏部任免文书下达,谢重珩重新忙碌起来。
新岁伊始,白南石父女在百官面前公然与昭明帝翻脸、白氏反叛后,受牵连者甚众,朝堂再度迎来一轮大改换。倾魂之战期间,诸部衙属司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人员更迭,变动最大的却是兵部。
按规制,大昭六部架构,每部官长一名,下辖四名副令,再往下有八名执事。但唯一有希望升为司武令的谢重珣入了宫,继而白景兰被当朝杖毙,原先的四副令仅剩了宫长泉和巫氏一名重要子弟巫阳。底下被斩杀罢黜流放的各级僚属吏员更是不知凡几,可谓天翻地覆。
鉴于兵部的重要性,司武令之职虽仍然无人可以胜任,依旧空悬,却也陆续从宫氏和谢氏各提拔了一人,填补副令的缺漏。如此一来,宫氏在兵部占据了半壁江山,一时独大。
谢重珩在连续两场平定叛乱的战争中表现不错,朝堂论功行赏,褒奖有加。无论昭明帝心中有多恨怒,但一时也无计可施,不得不暂且隐忍,假意抚慰。
钱物赏赐之外,帝王出于平衡与后续谋划的考虑,谢煜则出于稳固、争夺势力的需要,双方一场不着痕迹的交锋后达成默契,将他安置进了兵部,做了一名执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