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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4章 痛悔莫及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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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如武定君这般坚毅强大、能一肩担负起阖族生死与前途的人,心里究竟要埋下什么样的痛苦,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步一步地,将自己压得形销骨立,心如死灰?

毁去的是他唯一的儿子,是侄子成为废人后,他重新耗尽心血打磨成的瑰宝,他曾寄予厚望的继承者,他给家族留下的希望。

因此而郁结难解、病死在宫里的是他的亲妹妹。同胞兄妹三人,本该有二三百年的血脉缘分,如今不足百二十年,却仅剩他一个。

重病卧床至今不起的是他的发妻。纵然是因家族利益而结合,然而半生扶持,风雨同舟,比寻常单纯的感情来得更为深厚。

去年在镇澜城时,探子还告诉谢重珩,武定君一家,家宅和美,尽享天伦,他的兄长年后就要跟他表姐完婚。然而好好一个家,几乎是瞬间就散了。而这都是他当初不惜与凤曦翻脸,强行救下昭明帝造出的罪孽。

凤曦妥协的最后,曾一字一字警告他:“但愿将来,你不会后悔。”

悔还是不悔,谢重珩已经连想都不敢再去想,只知道心被硬生生撕裂般,鲜血淋漓地痛。

他推开搀扶的幽影,跌跌撞撞冲进去,哽咽着唤了声“伯父”,猛地屈膝跪在他面前,用力磕下头去,颤声道:“是我之罪,是我害了兄长……”

那张仅有一双眉眼的薄纸瞬间重逾万钧,竟连握惯了陌刀的手都握不住,悠悠飘落在地。武定君踉跄了一下,一贯笔挺如木仓的腰背都有些佝偻,木然看着他,和他进入谢氏府后,第一次不加伪装出现在他面前的杏眼。

但那眼神中,绝不是最需要一个可靠而优秀的晚辈时,看见本已痴傻又昏迷许久的侄子突然醒了,成了个正常人,以至于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惊喜。

谢煜早有猜测,却直到现在,亲耳听见侄子与昭明帝照面的那段始末缘由,才终于得以证实,眼睛里迅速爬上了丝丝血色。

骤然发现他曾掏心掏肺地爱护的亲人,就是让自己儿子生不如死的罪人,极致的亲情和极致的恨意蓦地撞击、交错在一起,即使再如何历经风浪、沉稳端肃如武定君,也难以承受这种打击。

这向来如同擎天柱石般坚不可摧的男人开口之时,声音都有些发颤,不可置信般再次求证:“你是说,阿珣是代你受过?”

谢重珩流着泪端正跪着,不敢抬头看他满目的绝望和悲恸,甚至不敢稍稍想象一下他的心情,只是咬牙答道:“是……”

话音未落,谢煜狠狠一掌甩在他脸上。

纵然武定君已老朽衰败,但毕竟也曾是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武将。这一下用尽了全力,书房里几乎都激起了回声。他又久卧在床,大病初起,衣袍都显得空空荡荡,比这个老人还要虚弱几分,方才全靠幽影扶着才能过来,立时被打翻在地。

半个头脑一时痛到麻木,轰隆作响,视线都涣散了片刻。谢重珩却不敢稍停,即刻挣扎着重新跪好,连嘴角的血也顾不上擦,嘶哑道:“侄儿罪无可恕,恳求伯父,开宗祠,请宗法,惩治罪人。”

跳冰湖之前的十三年经历还是一团混乱,但他却记得,唯有后来那短短四年,伯父一家才真正让他感受过亲人的温情。更何况他装傻挣脱樊笼,尽是仰赖伯父的庇护与竭力相助。

来之前他还听凤曦说过,为真正保住他离开永安的秘密,谢煜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,重回谢氏府后,顾晚云和谢重珣对他又有多照护备至。

伯父一家对他谢重珩,已经不是一句恩重如山可以言说。

然而最后,却是他害得武定君夫妇唯一的儿子挣扎于炼狱,受尽屈辱不得解脱,让整个谢氏为天下所耻笑。

谢重珣入宫,不仅是斩断前程,而是连生路都一并断了。

没有人比谢重珩更清楚,无论最后他能带走多少族人,都绝不可能有机会闯进深宫去救走他兄长。那是他尚且弱小时,予他最纯粹的亲情和照护之人,也是他年少时心生最纯粹的信赖和依恋之人。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他所害。

世家之中,宗法酷厉,如谢氏这般的武将家族尤其狠绝。一场刑责下来,纵然侥幸不死,也成了废人。若非处置罪大恶极的子弟,轻易不会动用。

但莫说区区惩戒,就是杀了他这个罪孽深重之人都是应该。

谢煜颓然倒回椅子上,浑身都在微微发抖。他竭力压抑着心绪,过了许久才能开口,却依然克制不住声嗓的震颤和哽咽,字字句句都混着血腥的意味:“于家族祖训,国之大义,你没错。但终归是你,害了阿珣。”

“他原本,年后就要,完婚。我,我连他的,字都拟好了,就等着,成婚大礼上,赐给他。但,但……他这一生,都没机会了……这一掌,我代你兄长,还你的……”

他终究没能再说下去。谢重珩满脸血泪,仓皇抬头,才发现这支撑了谢氏数十年、从不知软弱为何物的强悍男人,此刻竟也已老泪纵横,嘴角都淌出血来。

“伯父!”他更加愧恨欲死,踉跄扑过去,一边慌乱地从乌金手环中寻出丹药,一边拿衣袖替他擦拭面容。

大昭旧俗传承,男子成亲之时由父辈赐字,是为祝福、勉励之意,意味着自此有了自己的小家和责任,真正开始另一段全新而成熟的人生。为人父母者,亲见儿女成家,其心情之欣慰悸动,觉得不枉此生,大概也只有诞育子嗣之喜能与之相提并论。金榜题名之类都得往后靠。

然而谢重珣入了宫,已是帝室中人,非但字号不能再由尊长赐予,甚至将来的一切,连同性命、生死,死后遗骸,都再与他们无关了。

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。无数大昭热血将士和尾鬼人的尸骨层层堆垒,铸就了谢烽登顶昭烈神殿的阶梯。王都之中,朝堂之上,又何尝不是如此?一族掌执,世袭君位,手握大权,一人之下。然而这背后,又需要献祭多少?

享阖族供奉、无上荣耀,必然也要担阖族生死与未来,要为之殚精竭虑,牺牲一切,连同兄弟,姐妹,儿女……都是血脉至亲,甚至不得有怨,不可有悔。

两代人相顾怆然,眼珠都浸染着血色,悲恸无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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